当奥索维说出要保护初邪的时候,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意外。
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奥索维并没有真正的站在初邪的对立面上。
奥索维私下和我进行过很诚恳的交谈,这或许让我比初邪多出了一些对事情发展的看法。
如果非要做比喻的话,奥索维就好像是一个强行替女儿做了艰难决定的父亲。
这种想法的产生并不是因为我轻易就被奥索维给说服了。
当我亲眼看到了海蓝大陆难民的数量以及铁辉城挤满了难民的城区景象之后,我慢慢觉得燃墟的独裁统治并不一定是坏事。
燃墟的立场非常简单:当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权利什么的都会变得无关紧要。
所以他把这些祈求食物的人们当做畜生一样喂养起来,驱赶着他们前进,直到回归真实为止。
至于公平?正义?或者尊严?这些并不在燃墟的考虑范围内。
初邪的想法就复杂的多了。
她认为就算人们没有足够的食物,也仍然需要拥有诉求的通道。
她不希望难民之中出现弱肉强食的规则,至少不能在她说了算的时候出现。
我并不是说燃墟就一定是对的,而是因为我认为初邪低估了资源上的压力。
当我真正体会到我们要喂饱多少人肚子的时候,我发现,让这些人在这趟漫长的旅途中一直保持理智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了维护那个脆弱的秩序,我不知道初邪要下令屠杀多少人。
如果非要有人下这个命令的话,我认为还是燃墟比较合适。
或许奥索维也正是看透了这点,才瞒着初邪让燃墟取得了主动权。
奥索维并没有因为初邪炸毛的言论生气,他一直就是一副从来不会生气的模样。
“贪狼说的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你身为一个纯法师,的确很难在战场上派上作用。”
初邪轻蔑的哼笑了一声:“呵呵,你这两边讨好玩的还挺开心的?”
奥索维也看着她笑,但他的笑容要诚恳的多:“我并不是在讨好谁,而是在说事实。你不是那种不爱惜性命的人,想通了这个道理你就应该接受我的建议。我经历过那种战争,我最清楚该怎么样从那种战斗中活下来。”
初邪一直用不和善的目光盯着他。
“那又如何?”她声音里面尖锐的东西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心的感觉,“一手创建反抗军的奥索维·康夏……竟然不是人类,反抗军里有谁能想得到呢?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奥索维在突然之间变成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妖怪……有谁还能再信任你?”
“或许你只是不想承认而已,自始至终我想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变过,那就是把你们送回原来的世界。”
初邪摇头:“我并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说,你的一切。你曾经的笑容、沮丧、惊讶、悲伤,那些组成'奥索维'的印象,已经都被打碎了,你懂么?我已经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了,没人知道……”
奥索维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们可以重新认识我。”
“那好!”初邪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情,“那么就先来争取我的信任吧,回答我的问题,看看答案能不能让我信服。”
我和奥索维都对初邪的决定有些意外,不过奥索维看起来似乎是偏向于高兴的那种意外。
“除了我必须要隐瞒的事情,你尽管问好了。”
“你是里林,所以和里奥雷特一样,也能活很久,对不对?”初邪问。
“并不完全是。绝大部分里林都和你们人类寿命相近,只有像我一样成为了【战士】的人,才会被称作时间之外的存在。”
“那么你多少岁了?”
奥索维摊开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初邪点点头:“好,没关系。现在是真正的问题了,给我们讲讲你的第一个女人。”
我听到这句话以后觉的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塞到了嗓子里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爽感,她还真是会挑些奇怪的问题。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她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出于八卦的目的。
奥索维陷入了思考,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并且开口之前发出了一声自嘲式的轻笑。
“让一个老家伙回想最初的记忆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是因为在编造什么新的谎话吧。”初邪仍然用不信任的语气回应道。
奥索维没有回嘴,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是在我刚刚成为战士不久的事情。我曾经的家乡被毁灭了,为了和敌人打仗,我努力成为了战士。那时候的我有些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聪明成熟。我觉得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和痛苦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可以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用礼貌的微笑来对待周围的人,带着一丁点的轻视。”
“我当时所属的是一支情报小队,我就是在那里认识她的。虽然对我们里林的【战士】而言,年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在那个时候,我还没能真正习惯'失去年龄'这件事情。她比我年长一些,是队伍里最活泼的成员之一。那个时候,队伍里有喜欢着她的【战士】,我记得还和对方打了一架。”
“她叫什么?”初邪问。
“阿朵。”奥索维干净利落的答道,然后他的话语一点一点的缓慢了下去,“我记得她的名字,但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模样。当岁月从你身上坚定的剥离之后,你会发现,你所能记住的不是某个人的样子,也不是对方说过的某句话……能够一直印在你脑海里的,是一种语气。她说话是所使用过的那种语气,是我到现在唯一还能记得的东西。”
我和初邪对视了一眼。
或许现在我们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如果我们也能够活上千年之久,是不是能够记得对方的一切呢?
“其实阿朵和我在一起之前,是喜欢着另外一个人的。不过那个人距离她太过遥远,所以她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提起过。所以她选择了我,大概我当时那种幼稚的自信让她在战争中能够多出一些安全感吧。”
“你知道她喜欢别人,难道不嫉妒么?”
我暗自觉得,初邪问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八卦意味的。
奥索维摇了摇头:“她当时喜欢的人也是我所尊敬的人。而且你并不明白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战争的残酷是我记忆中最先学到的东西。我们那时候不敢有任何奢望,只希望能够在血战之后的夜晚,有一个能够倾诉和偎依的存在。”
初邪眯起了眼睛:“她在你们的战争中死了,对么?”
奥索维点头。我试着从他眼中找到悲伤或者哀痛,但是却失败了。
“我们执行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当我们前仆后继耗尽自己的性命想要完成那个任务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诱饵。我们小队绝大部分成员都必须死在那个地方,这是在出发之前就被决定的事情,只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我们一整个小队都没办法抵挡那个敌人。阿朵最后冲上去之前我想要拉住她的手,但是没能做到。她刺中了敌人的胸口,敌人刺穿了她的脖子。”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愤怒?”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我记不住了。我能够确定的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她死的时候那么痛苦。或许她在我心中比我想象中重要,那是我当时所感受到的东西。不过,现在那种感觉也已经消失掉了,我之所以能记得这些,大概还要归功于这件事里的另外一个人。阿朵的存在,我本来也应该会忘记的,现在能记得这些,我大概也应该谢谢他。”
“他是谁?”我问。
奥索维摇了一下头,似乎并不想谈论话题中出现的新角色。
“忘记的话……不会很不甘心么?”初邪问了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个感性的问题让我有些无奈,因为她终究还是暴露了自己脆弱的同理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奥索维的声音突然变了,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冰冷而充满了压迫感,“当你知道有些事情会以忘记这所有的一切作为代价,你依旧会去做你认定的事情。你没能力再改变,你只能不惜一切的走下去,哪怕在今后牺牲更多的东西你也不会动摇。因为你知道,那是你存在的意义。当你不再迷惘的时候,你就能够做到任何事情!为了我所要做的事情,背叛你也好、给其他人制造新的悲剧也好,我都不会犹豫。”
我从没看到奥索维以这种真情流露的方式讲述任何事情,他所说的并非虚言。
初邪呆呆的看着奥索维,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我没办法否定你所说的话。”
“你当然没办法。”奥索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初邪用手掌轻轻摩挲着桌子:“你应该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可以讲。”
“我有,”奥索维轻轻说,“但我能记得的并不多。”
初邪看着天花板,用梦呓一样的语气开了口:“如果我没遇到贪狼的话,说不定和我在一起的会是你……”
听到她提到自己,我忍不住心里一揪。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的确是,如果初邪没有遇到我,我就没办法去暗面。
按这个逻辑,现在的我或许已经死在了某个“战魂”的手里。
而她呢?
不考虑燃墟的话,唯一能够有机会站在我这个位置的应该就是奥索维了。
可是命运并没有被这样安排。
“的确如此。活了这么久,像你这样的女人并不多,我倒是很乐意拥有一次。”
初邪笑出了声:“然后被你拿虚假的背景、虚假的身世、虚假的故事骗一辈子,让你像看真正的傻子一样看着。”
女孩转过头来,翘起脚,夸张的亲了我一下:“还好遇到了你。”
我楞了半天,强忍着没有得意的笑出来。
然而奥索维也并没有因为初邪另辟蹊径的报复方式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他也在笑。
“是的,我很开心你最终遇上的是他。而我也有机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这个结果不坏。”
初邪白了他一眼,并且撇起了嘴。
“我想,”奥索维看着我们两个,“组队的事情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我看向初邪,她扭着头,一副默认的样子。
“那就听你来说说计划吧。”
奥索维详细的给我们讲了整个作战计划,这耗费了我们一天中剩余的所有时间。
这次的战役在人类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之前人类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要么以杀伤有生力量为目的,要么以夺取领地资源为目的。
而像我们这样,以超越人类的力量正面杀开血路,以击杀唯一首领为目标的战斗还从来没发生过。
所以参战人员的力量就要全部作用于一件事情,那就是打开空间。
三人一组的目的是为了在黑无被击杀之前,保证最大时间限度的力量轮换,争取更多的战斗幸存者。
毕竟这次参战的六千人的力量对反抗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在作战中,核心的技术在于单向的能量轰击。
不需要直接杀伤,也不需要寻找破绽,所有人需要做的就是在预定的方向上释放能量弹,将道路上的里奥雷特向两边击退。
我们将会像一剂打入对方兽群的毒药,如同水滴一样圆润的融进战线之中,而不是以血肉换血肉的死斗。
当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和初邪都意识到,人类大概真的可以实现这个奇迹。
我和初邪带着旧反抗军的一干属下返回暗面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段时间里,奥索维已经亲自训练了募集来的六千名精英。
和燃墟预计中的结果相差不远,三个大陆势力所占的人数比例几乎持平。
这是一个好兆头,至少证明赌徒保罗和破霜方面并没有藏私。
这六千人几乎可以算是整个【神都】能拿得出来的最强军队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一定能够活下来的信心,除了奥索维自己。
他把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对这支部队的战术指导上,并没有配合我与初邪作团队训练,这多少让我有些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训练无数次,在想起那只魔兽部队的规模之时也依然会感到胆寒。
至于阿杰他们四人,更是憔悴了不少。
本来充满着活力的青年们看上去几乎要被压垮了一般,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在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把龙雀也放到了出战的名单上。
她的年龄容易让人轻视,所以在战术上会被安排在相对外围的地方。
以她的实力来说,努力活下来并不是无法实现的事情。
小龙雀没有反对我的安排,相反的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些期待。
或许是因为很想变得强大吧,她表现出了一种无所畏惧的气质。
在出战前,我一直拉着初邪和她对练。
初邪的能量等级不高,所以我努力让她适应着以葬敌法球为近身武器的战斗方式。
初邪一直以来所习惯的嚣张的法球中距离攻击被我强行扭转,以保证她能在魔兽之海的包围之中活下来。
初邪并没有因此对我的努力表示感激,反而因为我的严肃态度和我吵了好多次。
我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是非常不安的,所以我没有真的和她生气。
每次无理的争吵都被我强制性的出手攻击所打断,而在对战的时候高级战士的习惯会很快让我们冷静下来。
这是一种奇怪的默契,我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这让我感觉彼此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我抽空打听了卡门最近的动向,似乎她也主动申请了出战,并且和其他几个“战魂”汇合组了小队。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感觉多少轻松了一些,有这些强大的战士与自己并肩作战终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至于这场战役最后的王牌能不能如愿得胜,我们就只能祈祷了。
当奥索维最初说要把三个零级的超级战士集合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那会是什么让人豁然开朗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上的力量规则并不是简单加法。
一个零级加一个零级就等于两个零级的力量么?
这只是低等级的菜鸟才会相信的东西。
超级战士之所以难以企及,是因为他们懂得怎么把运自己强大的力量运用到极致。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作战习惯,对超级战士们而言,这更加重要。
当超级战士处于团队中的时候,整个队伍都会以他们为核心来制定战术,以此来发挥他们最大的力量。
正如在穹顶之役,我们会以AZZA的习惯来制定战术一样。
换句话说,超级战士们都已经习惯于身为主角来作战了。
而当他们不得不和其他人配合的时候,战术角色的转换会极大地限制他们力量的发挥。
赌徒保罗、燃墟、破霜,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这样的家伙。
我不清楚奥索维会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磨合在一起,但如果是以牺牲其中两个人的作战能力为代价的话,我只能说这张王牌来的并不是很值。
然而无论如何,不管我们抱着怎样的想法,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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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时候,我从浅浅的睡眠中醒了过来。
我听到门外隐约有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看来绝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并没有真正睡好。
我轻轻按了一下初邪的肩膀。
女孩睁开了闪亮的眼睛,利落的坐了起来,没有一点睡眼朦胧的样子,似乎一直在等着我来唤她。
我们沉默的下了床,洗漱,然后开始穿戴行装。
女孩没有穿她那件黑色的长袍,而是选择了战士的装束和一件我常穿的那种轻铠甲。
我们相互帮对方扣好系带,整理好内衬的衣物,然后在客厅的餐桌上吃了早餐。
早餐是蛋白棒熬的汤汁和一颗脆生生的苹果。
我和她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我听着初邪轻轻吹汤的声音,一口一口的将那颗苹果吞进了肚子里面。
能吃到苹果,这还要感谢面前这个家伙身为副军团长时的任性。
走廊里的脚步声更加嘈杂了。
虽然距离集合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这种等待要远比想象中折磨人。
我将面前的食物全都塞进了肚子,然后喝了一小口水。
初邪率先站了起来,在她走向门口的几秒钟里,我抄起了桌子上的神宫,将它别在了腰间。
“出发?”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扭头看我。
“出发。”我扶住她的肩膀,在她的面颊上用力吻了一下。
女孩回吻了我,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丝清凉的触觉,然后推开门,我和她一起走出了房间。
旧反抗军宿舍几乎已经走空了,因为大家都被收录到了参战名单里面。
他们走的比我们还早,或许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像我们这样早早就把早餐备好吧。
当我们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看到阿杰四人组和龙雀正站在不远的地方。
苏裳也在,阿杰正抓着她的手说着什么,女孩看起来有些忧郁,阿杰却显得比以往冷静很多。
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苏裳从阿杰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阿杰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站回了其他人那里。
龙雀抱着一把剑,那是反抗军的制式武器。
虽然她最喜欢用的是短刀,但我觉得那种集团作战中还是制式的武器更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主人。
她眼里面游弋着一点点的杀气,看来已经把自己调整为了战斗前的状态。
我扫了他们一圈,没有和他们搭话,而是和初邪径直前进。
胡狼还有胖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们终究没有开口。
在我掠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全都跟了上来。
我们提升能量,向着黑城基地外围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黑城基地各个角落都出现了能量光团,那是属于另外几个势力的人,属于那些势力中最高层的那些战士。
大概三四百个光团在我们前后闪耀着,一直飞到黑城基地之外。
在空中,我们清晰的看到了地平线上的那道黑线。
我知道,那是我们即将面对的魔兽。
将近六千人的部队早早就驻扎在了黑城基地之外,也只有我们这些身份较为特殊的人才有自由活动的资格。
而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从临时的营房中走了出来,他们陆陆续续的聚集在了平原之上,慢慢组成了预定的战阵雏形。
六千人分成了两千组,这两千组将要把魔兽群向两侧分割出足够后方队伍通行的通道,也即是说战线一共会拉开一千个单位的长度。
我们的小组处于非常后方的位置,这意味着我们会突进兽群更深,面对的敌人也会更强。
阿杰他们则处于最前列的位置。
他们在离开我们找到自己位置之前一直在看着我,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该说的话已经在出战之前说过了。
他们或许会死,或许会幸存下来。
无论如何,如果他们还能回来找我兴师问罪,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蜕变了。
战阵呈狭长的菱形对准了魔兽群的方向,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菱形最后的尖角之处。
而我们身后的菱形顶点毫无疑问是王牌小组的所在。
我们离王牌小组还有几个组的距离,站在这边位置上的战士已经都是现在反抗军内部和各大势力能够找到的最强大的存在了。
赌徒保罗是最先到的王牌,我和初邪从空中降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TWP的核心成员也都在了,苦苦在和保罗轻声说着什么。
她无法和保罗呆在一起,不得不和TWP的其他战士组队,所以我想那种不安的情绪要比我和初邪要强烈很多吧。
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注意我们,我们也没有太注意他们,毕竟这种时候除了眼前的战斗之外就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
奥索维一直在营地里负责全盘的指挥,所以并不在我们这里。
小队里少了一个人,这让我们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过他早就说过了,在引导着部队突进之后就会迅速和我们汇合。
破霜是一个人来的,这个长头发的男人看上去精神相当饱满。
那把鲜红的重型长枪被他背在自己的背上,把他修长的身材衬得有些渺小。
他站在了预定的位置上,一言不发,他的部下也没有从前面凑过来和他搭话,似乎对他脾气很了解的样子。
燃墟和一群他手下的壮汉在十分钟以后才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面。
当他走近的时候,我和初邪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满脸都是冷汗,脸色相当苍白。
我甚至看到他的双手都在袖子下面不住的颤抖。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这种状态下他肯定无法完美的发挥自己实力。
整个战局都要指望他们这三个会长之间的配合,现在的整个突发情况让我们都立刻紧张了起来。
破霜完全没有把燃墟放在眼里的意思,他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保罗走了过来,他也露出了不和蔼的表情。
“你这是吃坏了肚子么?”他用拙劣的玩笑试图得到燃墟的回应。
燃墟用他一如既往的冷酷眼神盯着保罗:“管好你自己。”
保罗又看了他几秒,然后没再说话,任凭燃墟站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燃墟身穿铠甲。
那件黝黑的铠甲像是由某种魔兽的甲壳所铸成的,看上去又轻又薄但是却非常坚硬。
然而,他铠甲下的衣服似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初邪一脸担心的样子,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走过去问问燃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动,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既然燃墟仍然选择站在了这里,那么现在这个时候问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后来我才知道,燃墟其实在【末日】到来的时候就开始戒除自己的毒瘾了。
他做到了,毒瘾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只是很不幸的,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的症状发作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要求将作战计划后延。
至于原因我并不清楚,但从这天之后,没有人再见到过他这幅样子。
忽然之间,队伍动了起来。
六千名战士迈开了脚步,向血族领地的边界走了过去。
苍缀?
我试着呼唤了一下自己的契约者。
如同之前无数次所得到的结果一样,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看来这一战注定只能靠自己了。
想到这里,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一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从喉咙里沉了下去,那是对未来的恐惧,也是对自己责任的不堪承受。
一定要活下来,和她一起……
队伍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并没有到足以打乱阵型的程度。
所有人都用能量将自己浮了起来以节省体力,领队的人将行动节奏控制的很好,这点能量很快就能够恢复。
渐渐地,地平线上的黑潮蔓延到了后排的我们也能看到的地方。
一种奇怪的声音隐隐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从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又飞了两分钟,我才意识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数百万魔兽的呼吸声。
它们安静的匍匐在这片望不见尽头的平原之上,除了呼吸之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然而就仅仅是这样而已,在距离数千米之外的地方,我们就已经能够听到那像是积蓄着能量的雷云一样的响声了。
当我几乎能够辨认出阵线最前沿的魔兽的时候,队伍的速度减缓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停。
能量的压迫感从队伍的前列传了过来,那是事先早就定好的、最简洁的指挥讯号。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提升自己的能量,后面的队员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指示,只要做同样的事情就可以了。
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五米,而且也没人会以爆发的形式做能量提升,所以这一过程看起来平和而又流畅。
漆黑的葬敌法球从初邪的手边窜了出来,我也凝聚出了一根坚韧的骨矛。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能量波动成功的唤醒了沉睡中的里奥雷特战兽大军。
我不知道第一声咆哮是从哪里传过来的,那突然爆发出的鸣叫带动了如同海浪一样的应和声。
那嗡鸣的雷云在一瞬间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炸雷和霹雳。
几乎要把众人头盖骨掀翻一般的冲天咆哮声席卷了过来,在耳膜几乎要被震碎的当儿,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队伍开始加速,我听到有人在前面的队伍里高声嘶吼了起来,接着是更多人。
六千名人类的战士像是要反抗一样发出了充满战意的吼声,身边的能量压力越来越高,一种几乎要将心脏挤爆的兴奋感激的我也放声大吼起来。
穿过了血族领地的边界,距离魔兽群就只有几百米了,整个队伍的已经到达了预定的极速。
魔兽群也动了,我听到了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我捏紧了手里的武器,确定了一下初邪的位置,努力将自己的能量压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准。
要在这种战意浓厚的地方阻止自己爆出能量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道能量的闪光在队伍最前面的地方爆发了出来,我知道部队已经一头扎进了魔兽之海里面。
现在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性命赢下这场战争。
一个人影从人缝中向我们迅速滑了过来。
那是站在原地的奥索维,他在队伍最前面下达了最终的攻击指令之后就留在了那里。
我和初邪保持着和队伍一样的速度,箭一样射向奥索维所站之处。
当我们掠过他的时候,这个里林爆出能量让自己跟在了我们的旁边,和我们一起进行了冲击。
“我还一直想,你是不是要用阴谋把人类最厉害的战士全都葬送在这场战斗里面呢。现在看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在魔兽无尽的咆哮之中,初邪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面。
奥索维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他的右手拿着一把长剑,左手则是一把短剑。
面对初邪的发难,他微微笑着。
“如果要死的话,我陪你们一起。”
无数的能量爆炸在前面升了起来,它们有序的向两边挪动着,似乎彰示着一切顺利。
魔兽群从侧面向我们包围了过来,而队伍的速度并没有减少。
只是,耳边的音乐变得更加丰富了。
我听到了无数种的咆哮,有人类的也有各式魔兽的,他们和能量爆炸声纠缠在一起,仿佛地狱里面的交响乐。
几分钟之后,我看到了在自己身边战斗的战士。
菱形的战阵交替了将近一半,我们已经真真正正的陷入了魔兽的包围之中。
漏网的魔兽从空中不断掉落到人类战士的血肉所铸的通道里面,冲击阵中的战士出手了,血腥味开始进入我的嗅觉系统。
一头魔兽从地上踉跄的爬起来,它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奥索维的长剑就扫过了它的脖子。
每个小队在前进的时候都有一名成员专门负责挡路的东西,奥索维现在就在扮演这个角色。
我感觉到队伍的速度似乎减慢了,这说明前面接触魔兽的战士已经遇到了真正棘手的东西。
又过了不知道几分钟,喊杀声越来越响,我知道自己上阵的时刻就要到了。
挡在视线前面的小队越来越少,我很快就看到了两侧的空中所飞散的肢体和鲜血。
当紧挨着我们前面的那个小队大吼着用能量炸开蜂拥而来的魔兽,并将它们努力推挤到左边的时候,我的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仿佛是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深渊,色彩斑斓的生物占据了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像是虫子一样向我们倾泻了过来,几乎在下一秒就会把我们全部淹没。
然而理智还是胜过了恐惧,我手中的骨矛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我几乎走神的当尔它已经刺穿了第一只向我扑过来的战兽。
那只战兽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嚎叫着,我能够清晰的看见它一层一层的利齿在我的面颊前面疯狂的开合。
骨矛扎的很深,已经来不及抽出来了。
我将它连带着上面的魔兽射了出去,然后凝聚了另外一根。
那只被我刺飞的魔兽刚刚落地,还想挣扎着重新扑过来,然而它后面的里奥雷特们就已经将它踩在了脚底下,活生生的变成了肉泥。
漆黑的法球从我的余光中一闪而过,三只魔兽被初邪砸飞掉。
法球在空中一个回旋,爆发出一阵魔力的光彩,紧接着就是极高频率的乱窜。
身后的通道算是勉强建立了起来,紧跟着我们的战士从我们身后掠过,剩下的工作就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存活了。
一只只魔兽冲上来的时候,我都用骨矛和骨盾将它们硬生生的顶开在了一边。
不需要浪费能量对它们进行杀伤,这是奥索维早就说过的事情。
奥索维这时候静静的呆在我们后方,等待着下一轮的战斗力替换。
初邪的法式很奏效,在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切还很轻松么”的错觉。
然而还没等我的想法消逝,斜上方就掠过了一丝黑色的闪光。
一只人形里奥雷特用巨大的增殖手臂一把抓住了空中的葬敌法球。
葬敌法球砸烂了它的那只手臂,然而另一个里奥雷特也冲了过来,他用一股影族常用的阴影能量裹住了大大减速的葬敌法球。
下一秒钟,初邪就暴露在了不计其数的魔兽攻击之下。
当我看到几十只魔兽从各个角度扑向失去了武器的女孩之时,绝望的吼声几乎要从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了。
然而奥索维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女孩身前。
他手里的双剑像绞肉机一样舞动了起来,风暴一般的刀刃卷走了铺天盖地的血肉,那些魔兽就好像肉块一样被切的粉碎。
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战斗的姿态。
双剑的用法虽然有所不同,但那种出剑的速度和力道,是完全超脱出人类的层次。
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那是我和幽鬼、食影者一起前往光面之时,最后遇到的那个女孩。
她也用的是双剑,并且以一己之力扛下了爱丝弥蕾与鲁恩希安的联手攻击。
现在的奥索维有着和她相似的身姿。
“后续法式跟上!”奥索维对身后的初邪大吼。
初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立刻做了新的手印。
葬敌法球从内部爆发出了一层稀薄的黑色能量,成功抵消了禁锢它的牢笼,然后迅速回旋到了主人的身边。
还没有等我们松口气,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压迫就顶了过来。
一头巨型里奥雷特战兽踩着自己同胞的身体,从远处狂吼着向我们冲了过来。
它有着流线型的黑色身体,五米多高,体型看上去像是熊类,只是身上的各种甲胄和倒刺让它显得比任何一种熊类都要狰狞。
它厚重的脚掌有些像是龙爪,每一步都能够踩碎几只战兽的身躯。
和我曾经战斗过的那头蛇形深渊瞳魔相比,它要小太多了。
可问题在于,这一次被包围的是我们而不是它们。
没有办法进行迂回,也没有空间进行闪避,这种强行冲撞太致命了。
又是奥索维第一个冲了过去,他在空中舒展身体,接连不断的对那头巨兽打出能量弹。
那是很强的能量弹,它们产生的爆炸极大的缓冲了巨兽的冲击速度。
我只能说奥索维在处理这种状况的时候太有经验了,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的选择,否则不可能这么快的凝聚出高威力能量弹。
这是经历过无数真正与里奥雷特之间的暗面战争才能够掌握的战斗意识。
奥索维暂时解决了被巨兽碾过危机,然后和它战斗了起来。
可是我这边的麻烦却并没有减少,又有两个人形里奥雷特同时向我冲了过来。
我将手里的骨矛用力向他们投了过去,这个动作只减缓了他们其中一个的速度。
不过我也并不指望这个攻击能真的取得什么效果。
我这么做的原因是要拿神宫,对低级魔兽而言,用神宫实在是太耗费能量了。
可是这几个对手让我不得不选择自己最趁手的武器。
就仅仅是去抽神宫的时间,有四头魔兽就已经撞在了我的能量护罩上。
好在我的防御能量还算充足,并没有被它们攻击到。
初邪在我后面,她已经尽全力去砸开向我围来的魔兽了。
可是魔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而她也不可能放弃自我保护。
第一个冲上来的里奥雷特似乎是噬族,因为他还没有很好的塑造身体,在腹部留着一张血盆大口。
那种完全不符合人类结构的器官让我后背发麻,没有人会喜欢被那种东西咬上一口的。
不过那似乎代表对方的等级不会太高,毕竟影族的领主就算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支配其他种族的高级人形种。
神宫的光芒一闪,咱我们错位的时候就已经切下了他的一只胳膊。
而他的攻击被我的防护罩所吸收,震得我胸口一阵淤塞,却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用能量刃劈开几只伺机扑来的战兽,我回头去看自己的战果,结果却迎来了一把骨刀。
神宫勉勉强强的接下这一击,我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急忙往侧面加速以躲过后续攻击,结果却直接撞在了其他的魔兽身上。
那个低级的战兽被我撞了个重伤,所以没能攻击我。
但是当我重新找回方向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魔兽的包围之中。
奥索维在不远的地方和巨兽战斗着,我能定位他的所在,然而初邪却不见了。
四周全都是魔兽以及和它们死斗的战士,能量的光芒和爆炸从四面八方升起来,我根本无法找到初邪的位置。
一种极端的恐惧从心里升了起来,我向空中急窜,希望能从高处找到她。
然而紧追而来的人形里奥雷特却阻止了我的行为,它们两个一前一后对我展开了夹击。
那个被我砍掉一只手的噬族已经再生完毕,我几乎忘了,阿纱嘉的族人根本不会惧怕那种伤害。
他刚才就是在以牺牲肢体的方式来换取我的防御破绽,如果不是我的能量比他高,或许我已经死了。
两个敌人的攻击频率很高,他们深知人类的弱点,任何可观伤口都会使我们的战斗力大幅下降,所以我们必须制造强大的护罩。
他们就是希望通过以伤换伤来消耗我的能量。
不光是他们两个,只要一有机会,战兽们就会扑过来填补他们的攻击漏洞。
能量护罩不停的闪烁着,五分钟之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有些不够用了。
而这段时间里,我更担心的还是初邪的安危。
心里面像是着了火,我越是想摆脱这两个敌人就越是手忙脚乱。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借着护罩强行挡了一波攻击,然后发动手印聚合了赎魂之铠。
这种高消耗的东西本不该在战争中使用的,可是我别无办法,或许下一秒初邪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我不能再等了。
赎魂之铠凝聚成功的下一秒,凝聚了能量刀刃的手臂就砸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忍痛回手一刀,正中对方的腹部,却被他腹部的大口一口将刀刃咬了个结实。
我连忙擡起另一只手,打算用肘部的骨刃去防御另一边的攻击,然而那攻击却迟迟没有来。
另一个里奥雷特的攻击停了,他愣在了旁边。
“朽骨!?”他用一种充满畏惧的声音叫了我。
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在骸族之中是有着极高的支配力的,这是【红函】上曾经告诉我的信息。
虽然对其他种族的里奥雷特来说等若无物,但却足以支配任何领主以下的骸族。
或者说,甚至可以从黑无那里争夺这个骸族的支配权?
“杀了他!”我对那个骸族下达了杀伐的指令。
他照做了,虽然脸上带着一丝疑虑,但还是干净利落的将手里的骨刀挥向了旁边的那个噬族。
借着这个机会我用力抽夺回了神宫,然后急速上升。
我不禁想,如果我支配着手里这双对戒的同时,也和阿纱嘉签好了终极契约的话,说不定可以给这场战斗的敌人增加不少反叛者。
不过这也只是幻想而已,毕竟影族的战斗部队里面绝大部分还是本族的战兽。
而且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抵消对方多个将军的支配力。
我一边将不断扑过来的魔兽炸开一边四下扫视,终于看到了葬敌法球的光色,然后重新向那边冲了过去。
“初邪!”我高声叫着女孩的名字。
地面上铺满了被钝物击碎的里奥雷特血肉,我辨认出了三具人形种的残骸。
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在我向女孩所在的方向冲过去的时候,那如同龙卷一般旋转的法球缓了那么一下,我借着这个机会突入了初邪的身边。
在法球制造的风暴中央,女孩跪在血泊之中,她的身上是各种能量爆炸和魔兽留下的伤口。
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还说什么要保护我呢……”
在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她向后倒去。
我一把抱住她,然后看到了她胸口巨大的穿透伤,那里钉着一根里奥雷特的爪子。
一股刺骨的寒冷将我笼罩了起来。
这种感觉我曾经体会过一次,那是足以让我放弃生欲的可怕体验。
黏滑的血液在瞬间就沾满了我的手,很多很多的血,那些血让我恐惧的浑身发抖。
“不要闭上眼睛!”我大声喊着女孩的名字,努力阻止自己去想象即将发生的悲剧。
女孩嘴巴微微颌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紧接着,庞大的魔力云从她身体里面溢了出来,就好像倾泻而出的洪水。
和能量不同,魔力在形成法式之前不会和任何东西产生相互作用,它们迅速充满了我们身边所有的空间。
就好像,初邪的生命力如同她的魔力一样在不可逆转的喷涌着。
“我不会死的……不能死……还没赢……好痛……”女孩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她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可控制的魔力云翻腾着,似乎想要聚集起什么形状。
可是在没人控制的情况下,它们只是一点一点的消散掉了。
当初邪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的魔力似乎也都倾泻了个一干二净。
失去魔力支持的葬敌法球消失了,围在周围的魔兽再次向我所在的地方扑了过来。
已经顾不上能量上限之类的事情了。
我抱紧初邪,用剩下的一只手握紧神宫,大吼着将能提升的能量都负载在了上面。
神宫的刀身爆发出了夺目的光彩,那是溢出的能量所残留的痕迹。
我一边抱着初邪向回冲一边将神宫舞成了一片混乱的刀光。
前面挡路的魔兽被强大的能量刃切的粉碎,身后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攻击冲击在我的防护罩上。
我能感觉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打碎的鸡蛋一样,内脏被接连不停的冲击搅成了一团,剧痛几乎控制了我的意识。
可是我没办法停下来,哪怕早一秒也好,我必须要带初邪回去。
什么队形、战阵、任务已经完全被我丢在了脑后,在无穷无尽的兽群之中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
不知道是因为战斗减员太严重还是像我这样无视阵型的人太多,潮水一样的魔兽似乎已经突破了我们水滴状的战阵。
我几乎已经看不到身边的同胞了,所能做的就只是不停的把闪耀的神宫一次又一次的斩下去。
不知道杀了多久,手臂似乎都已经失去知觉了,神宫的光芒在掠过又一头魔兽头颅之后像残烛一样熄灭了。
能量就要见底,而我却仍然没有看到希望的边际。
臂弯里的女孩沉重的像是铁块,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仿佛就要变成我记忆中的飞灰了。
我听见自己绝望的嚎叫着,已经失去了能量的神宫以不甘的姿态继续劈砍着扑过来的魔兽,直到手臂怎么都擡不起来。
大概就要这样被淹没了吧……已经麻木的双腿完全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了。
“站起来!!贪狼!!”奥索维的声音从远远的后方传了过来,他嗓子已经嘶哑了。
我听到了比身边各种魔兽的嘶吼还要吵闹的声音,一头战争巨兽正朝着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该放弃么?
初邪已经不在了,我就这样被那头巨兽踩死不是也挺好的么?
然而我的身体却不是这么做的。
双腿像是自动做出了反应,支撑着我向后面用力跃了半步。
一柄巨剑堪堪从我面前斩过,在距离我半米的地方凶残的迎了上去,截停了那头巨兽。
巨剑的主人是我从没见过的重凯甲战士,他用惊人的速度再次抡起巨剑,在巨兽身上不断留下新的伤口。
这个战士的个头比我要矮不少,但是体型却非常宽大,他和他的剑像是铁壁一样挡在了我的前面,他救了我和初邪。
奥索维趁着这个机会跃到了我旁边,手里的双剑不知停歇的挥动着,屠戮着所有试图接近的魔兽。
“站起来!!这狗屎战斗还没结束呢!!”面前的战士咒骂道。
那是个矮壮的女人,她粗声粗气的对我吼着,伸手抓住我拿刀的胳膊。
我咬着牙,借着她给我的一点力量重新站起来,再次将神宫充上了恢复出的一点点能量,刺入了离我最近的那头魔兽的身体。
已经不知道期盼了多长时间,遥远的身后终于传来了一阵强光,伴随着密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或许有些人像我一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绷紧什么了。
大家知道,三个零级战士的战斗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所谓的结果,其实就是我们的命运,要么在无尽的兽群中被耗死,要么胜利。
整个战场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寂静,然后一望无尽的兽海退潮了。
相互簇拥着的魔兽们像从树上掉落的石榴,在枯火平原上炸散开来。
咆哮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呜咽和暗暗的咕哝声。
这些魔兽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战意,如同突然获得了自由的牲畜,自顾的向各个方向开始逃窜。
我知道,是人类赢了。可是那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怀里的人。
我已经失去了查探女孩的勇气。
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黑城基地的方向开始加速。
大概只坚持了五分钟的样子,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我远去了。
奥索维和刚才那个女战士扶住了我,带着我一起加速飞了起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了基地,在冲进医疗所之前我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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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痛欲裂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全身酥软的像是浓稠的奶油汤,意识也在不断的闪烁。
在坚持了十几秒之后,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意识就清醒多了,大概是之前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了的缘故。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马上就体会到了让人心口发紧的疼痛。
全身上下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伤口,整个人几乎都被绑成了木乃伊。
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上架着一个便携型筒状的理疗仪,现在连弯一下手指都相当困难。
我尝试坐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但我还是做到了。
我又动了动双腿,除了酸痛感之外一切都好。
我拔下左手臂上的输液管,下了病床。
奥索维就坐在我的床边,他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坐在那里。
我看到他表情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向自己压了过来。
“初邪在哪里?”我努力阻止自己全身的颤抖,勉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奥索维轻轻说道。
我感到自己的嗓子绞成了一团,没有办法再呼吸。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她的葬礼在两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一种没办法描述的感觉用力撕扯着我的神经,简直要将我整个人都撕碎。
我伸手拔出了神宫,另一手抓住奥索维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前。
我用刀刃紧紧的抵着他的喉咙,泪水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这一定是个噩梦,杀了他我就会醒过来,我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我想要放声大哭,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胸口传来的巨大疼痛感让我勉强清醒了一点点。
我感觉到脸上传来了濡湿的感觉,那是眼泪浸透枕头造成的。
是梦,一个噩梦。
我重新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动气。
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和理疗仪,身体上的情况和梦里几乎一样,只不过疼痛感比之前要清晰的多,在坐起来的时候也比梦里要困难一些。
在昏迷的时候我做了噩梦,现在我必须要让自己从那个噩梦之中醒过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强忍着疼痛翻下了病床。
很庆幸,我并没有和在梦中一样看到奥索维。
神宫横置在旁边的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罐水和一枚苹果。
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一口气喝干了水,又把苹果在两口之间塞进了肚子。
我昏迷的时间并不算太久,凭肚子的饥饿感就能分辨出来。
这场从清晨开始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而现在似乎刚刚入夜。
这是一件单人病房,看来我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不用担心有闲杂人士偷走我的武器。
铠甲之类的东西被随意堆砌在门边的角落里,那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重新穿上它们的打算。
铠甲上面有很多撕裂的地方,看来我受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只是自己当时似乎没有感觉出来。
我推开房门,来到了医疗部的走廊里。
走廊里很静,但是从楼梯间的方向仍然可以听见下面楼层里面的嘈杂声。
我艰难的迈着脚步,一间一间的查看着附近的病房。
当走到第七间的时候,我看到初邪正躺在里面。
女孩的脸上挂着氧气面罩,被子下面的身体缓缓的起伏着,旁边的心率仪器也在稳定的展示着她的生理指数。
一种足以让人痛哭起来的解脱感从我心里爆发了出来,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做什么难看的事情了。
我打开门,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床边,抓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世界在瞬间变得无比安宁,我觉得心里一片平静,靠在椅子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失去她,太好了。
“你应该回病房去好好休养下……”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奥索维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我回头看去,他正带着一脸疲惫站在初邪病房的门口。
奥索维的手上缠着绷带,脖子上也贴了纱布,但总的来说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伤。
“她会好的吧?”我看着继续沉睡的女孩,问道。
“失血过多,肺叶穿刺伤,很久才能好。”
我点点头,“我们赢下来了,对么?”
“是的。我们准备前进了。”奥索维的声音里勉强带了一点点欢快的意思。
我不知道燃墟他们是怎么击杀黑无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做到了,我们换来了前进的资格。
这是我们赌上性命换来的胜利,而胜利的味道还不错。
“伤亡情况呢?”我又问。
“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成功撤回到基地的大概有六成。”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在战场上并没有看到那么多人类的尸体。
“六成……也就是说死了两千多人啊……”
“没错。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魔兽逃散的时候死掉的。”
“怎么会这样?”
“失去控制的里奥雷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行动,它们会恐惧我们这种高级战士,也同样会攻击它们眼中的弱者。最外围那批战士能量消耗很大,所以死伤最重。”
听到这件事,我忍不住站起身来。
后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胸口也觉得有些沁凉,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还是回去休息的好,医生说你内脏有血肿。”奥索维说。
“拜托你件事情,”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他说,“找人把我的床位换到这个房间。”
奥索维扫视了一下初邪的病房,这里的空间不大,塞进另外一张床的话就会显得非常拥挤。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拒绝我的要求,只是点了点头。
我向楼下走去,从楼梯口隐约传来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走过拐角,推开一楼楼梯间厚重的推门,我看到了很多人。
伤者和医护人员在走廊里挤的满满的,地上布满了污迹,那是被反复踩踏过的血液,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色胶质。
墙上蹭着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大概是伤员挣扎时抹上去的。
六千人出战,回来了三千多人,这里面重伤者的数量绝对不会低。
临时招募过来的有医疗方面经验的人手似乎相当不够,这些伤者们一排排的躺在走廊里临时架起的床上,全身是血,却没有人来照应。
有限的人手应该都被安排到了急救那边,而这些勉强处理过伤口的伤员只能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我挨着他们的床位一点点向前挪过去。
有的人已经痛的昏了过去,有的人还在满脸铁青的支撑着,还有的人已经垂首在了床上,用扩散的瞳孔望着天花板。
耳边是无比嘈杂的喧哗声,我旁边有个医生就在这么混乱的地方给伤员进行着缝合。
那个伤员发出了动物一样的惨叫,腹部动脉像断裂的水管一样向外喷着鲜血。
我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试图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找了整整一层楼都没有找到龙雀,这让我感到有些担心。
从窗户向外看去,大楼外面的空地上也密密麻麻的躺着无数伤员,或许我该去外面看看。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衣服的下摆,我扭头看去,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正躺在我旁边,喉咙里的空气随着他的胸腔在不断抽搐。
他的腹部缠满了绷带,但是血液已经将厚厚的绷带染成了黑红色,渗透绷带的血液流在床上,又淌了一地。
医生已经试着救治过他了,但是影族的那种阴影能量占据了他体内破损的动脉。
没有蜕影兽的肉,束手无策的医生只能给他进行掩耳盗铃式的他包扎,然后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衣服上掰开了他的手指。
我没什么能帮他做的,死亡已经降临,没人能帮他。
他手上黏糊糊的血液粘在我的衣角和指头上,感觉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个人靠了过来,他半跪下来,捧住了那个战士的手。
“闭上眼睛孩子,闭上眼睛。你信着耶稣吗?好的孩子,好的。没事的。我陪你祷告。”
似曾相识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
周围很嘈杂,但是那种足以让濒死之人安宁下来的嗓音却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着。
“仁慈的主,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赐给我们日用的饮食,宽恕我们的僭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那名战士挣扎着,努力颌动着双唇,轻声随着身边的人做完祷告,他很快陷入了永恒的平静。
“韦尔奇·哈康。”我看着他放开战士的手站起身,边叫了他的名字。
蹩脚的牧师回过头来,对我微笑了一下。
“竟然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主的旨意真是难以捉摸啊。”
我向四周仔细看了两圈:“见习修女小姐呢?”
“和教会的其他人在外面帮忙。”韦尔奇向窗户外面指了指。
“我在楼上的病房住,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并不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想和韦尔奇聊的,毕竟我忍着伤痛下来是有事情要做的。
韦尔奇轻轻拍了我的胳膊一下,然后向其他濒死的伤员走了过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然后挪着步子向医疗所外面走去。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参与到枯火平原的战斗之中,大概如果不是医疗人员人手不足,他们教会的人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走出了医疗所,医疗所外面的伤员要么伤势不重,要么就是已经没有救治价值的濒死者。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年轻的见习修女菲狄欧娜,她正在做着和韦尔奇一样的事情,我没有去打搅她。
人很多,所以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
我先是看到了龙雀。
小龙雀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纤细了,很容易就会被我看漏过去。
她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倚着一个人在睡觉。
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有右手手掌缠着绷带。
她倚着的人是胡狼,那小子灰头土脸的,身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胸口的绷带印着一条血痕,应该是在被里奥雷特正面击中过。
他们两个人的身边躺着一个战士,脸上扎着绷带,颈部也做着固定。
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是阿杰。
绷带的边缘露出了缝合的针脚,阿杰的脸被抓的面目全非。
可是他还活着,而且也没有昏迷。
我走到他身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俯下身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颈部的支架让他很难扭头,但他勉强看到我的时候,阿杰全身都开始颤抖。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恨意。
“你为什么非要我们战斗不可!?”
阿杰的声音嘶哑的几乎无法听清,他的喉咙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们没你那么强!!比我们厉害的人多得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参加!!为什么!!”
他的手用力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嵌入了我的肉里。
我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我没有看见艾丽娜和胖子,或许这就是阿杰这么恨我的原因吧。
我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会有性命之忧,但我总是觉得人只有强迫着自己走上那种赌上性命的战斗之路才有可能变强。
强大,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阿杰哭泣起来,那是痛彻心扉的哭声,是失去了重要东西之后心脏发出的凄鸣。
胡狼坐在他旁边,也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双肩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小龙雀看着胡狼,脸上露出了悲伤的样子。
但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所以就只是扭着脸一直看着他。
“这条路就是这么艰难,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我对他们说道。
“可是我们不想变成你!!”阿杰用一只手捂着脸,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们只想一起活着出去……和艾丽娜一起……和克鲁格一起……”
“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
“如果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牺牲!!”
“那么就会有别人为你们而牺牲。原来你想做的是躲在后面的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堆出来的道路,靠着别人的庇佑回到外面,是么?”
阿杰哽咽着,他重新看向我。
“我……不知道……”
“问问你自己。”
我留下这句话,然后转身向医疗所走去。
这个时候,我想还是陪着初邪比较好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当我回到初邪的病房的时候,看到她的旁边已经摆下了另外一张床。
我用残余的力气挪到了床上,牵过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直压制着的疲惫翻涌着占领了我的神志。
意识融化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