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灵术士（六）

　　天色大亮，艾拉终于拐回了酒馆，推着黑布板车的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显眼，还好没人追问黑布下究竟是什么。

　　 爱丽丝终于得到了唤醒，匆忙前去报道。爱丽丝显然对害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主人不满，头也不回地哼一声就去工作了。

　　 “好吧，我知道你其实是在担心我……”

　　 掀开黑布，两具美女已经僵硬，肢体交缠地搂抱着，难以松开。昔日生死厮杀的一对落得现今地步，倒也是好笑。艾拉没有费力掰开两人，让她们维持着对视拥抱的姿势，扔到了角落里。

　　 “还是先问问这个小姑娘比较重要……喂！快醒醒！”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小姑娘悠悠醒转。

　　 “真没想到这样天真可爱，人畜无害的小女孩竟然会是黑道的人，嗯？说说吧，你为哪家服务？都背过什么人？扔到哪里了？”

　　 艾拉可不是只想完成眼下的任务，他还在试着触发新任务呢！

　　 “别以为我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艾拉端详着瘦弱女孩眸子里的恐惧，“我手段还是挺多的，看在你看起来这么瘦小的份上，没有第一时间就用，已经是很给机会了，你可要知恩图报。”

　　 “……不知道！”女孩声音颤抖着，却毅然把头一扭。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声音带上了哭腔，泪花盈满眼眶，“杀了我吧！”

　　 “唉，杀了你我倒是省事了。你可看好了。“

　　 艾拉走到角落，低声吟诵起咒语。在小女孩惊恐的目光下，诺莉的尸体笨拙地挣脱开了黑月遗体的“拥抱“，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

　　 ——触发系统任务的尸体，系统允许宿主越级操控。

　　 “你叫什么？”

　　 “诺莉。“甜美的女声。

　　 “你是什么人？”

　　 “中枢教廷特派审判官！”

　　 “看到了吧？我要是真把你杀了，反倒是省事了。我真不想杀了你，你也不想死不是吗？不如老老实实交代……”

　　 此时此刻，看起来尽在掌握的艾拉却头疼异常。

　　 “死灵术士！如此邪恶之人竟然存于世间，我定要——”

　　 “我说大姐，你搞清楚情况啊，我是好人！”

　　 “好人怎么会修习死灵术？”

　　 “好人为什么不能修习死灵术？大姐，我可是帮你报仇的，咱们能不能先别内讧，先配合我一下？”

　　 “为什么要配合你？”

　　 “因为那个人大概率知道谁是谋害了你的幕后黑手我正在吓唬她你配合一下成功了我们就离复仇近了一步OK？”

　　 “额……”诺莉看起来有些迷惑，“那……我怎么配合你？”

　　 “我问你答。”

　　 于是才有的如上那一幕。

　　 而现在。

　　 “那么你现在可以解释下为什么好人会修习天下至邪的死灵术么？”

　　 “我也在好奇为什么死灵术就成了天下至邪了。”

　　 “这还用问？死灵术，杀人炼尸，天下苍生皆受其害！”

　　 “死脑筋的大姐。那我现在唤醒你的尸体和残留的灵魂，帮你报仇，这也是杀人炼尸？”

　　 “额……”

　　 “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耿直的脑子，怪不得中阴谋，不拿阴谋设计你都是对不起你。”艾拉叹了口气，“我觉得我需要考虑考虑给你换个能转点弯的脑子……”

　　 “不要！”

　　 “开玩笑的，你看看你。说回正经话题，大姐你真是太容易被表象蒙蔽了，死脑筋，别人说啥你信啥，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在替人数钱。凡事要究其根本，看上去是好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坏人也会装成好人；看上去是坏的也要深究之后才能断定是坏的，好事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坏事。”

　　 “你是说有人出卖我？”

　　 “你领悟的很快嘛，我觉得很有可能。”

　　 “你不确定？你刚才还说有人把我卖了我还在替人数钱！”

　　 “那是个比喻，我的姐姐……我真的要考虑给你换个能转弯的脑子了。”

　　 “不要！”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只要世间还有因罪恶而枉死之人，死灵术便可用于匡本清源；唯有世间再无邪恶，逝者皆安乐，死灵术方为彻底邪道……而到那时，此术自毁。”

　　 这不是艾拉说的话，而是系统的话。

　　 诺莉的灵魂貌若沉思。

　　 二人的灵魂交流自然没有被床沿的小女孩听到，她只知道这个大叔好可怕，竟然能操纵死人……

　　 但是，我不能说！他们什么都知道，我说了，姐姐就死了！

　　 宁可我死……对了，我死了，他也会知道真相，说不定还能救出姐姐！

　　 “我不知道！我不说！杀了我吧！”小女孩愈发坚定。

　　 这回轮到艾拉迷惑了。怎么一番恐吓之后连哭都不哭了？

　　 “为什么不说呀？”

　　 “这个也不能说！快杀了我！”

　　 语气甚至带上期冀了，让艾拉更整不会了。

　　 “这么忠诚？洗脑？觉得她的帮派是大好人，我们都是大坏蛋？对一个收尸人，也舍得这样下成本？他们有心控高手？这可能也是个线索……”艾拉内心念头光速飞过。聪明如他，也想不到小女孩的真实想法——孩子的世界总归更加童话一些。

　　 可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打断了艾拉的思绪。

　　 “喂！你！”

　　 迟了。孩子的勇气时常令大人自叹弗如，一心求死的小女孩狠狠地把自己的头撞向床头支撑——一根尖锐的铁棍。血浆混着脑浆滴落。在艾拉还想抢救一下的时候，任务提示已经响起来了。

　　 “触发任务，托付。珍妮的牺牲有着她自己的目的，搞清真相，完成她的遗愿。”

　　 熟练地吟诵咒语，艾拉取得了与珍妮的沟通。没有武道的普通人残魂虚弱异常，好像在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艾拉抓紧时间问出了他想知道的内容，真相令他怒火中烧。

　　 “该死……是服从性训练。故意给空子让珍妮钻，再抓住她，营造出‘他们什么都知道’的信念，然后控制家人，以保守秘密！最直白的恐怖统治……可是真的很无解！”

　　 因为受害者是好人！

　　 如果真是六亲不认之徒，被抓去直接放弃家人，他们反而无计可施！

　　 “好人就活该让人拿枪指着？”艾拉义愤填膺，“神火会！你在我这上了两个任务了！给我等着！”

　　 艾拉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阵法让珍妮的灵魂好生休息，暂时没让她回归本体——太虚弱了，灵魂掌控肉身也是有消耗的。艾拉给她的尸体做好防腐后就交由爱丽丝照料一二，趁着午间客流高峰过去后做些清洁什么的。

　　 “真会使唤人，主人。”刚擦净脑浆，正在帮珍妮换被尿水打湿的内裤的爱丽丝道。

　　 “呜……”忙了一宿加一上午，还高强度施了术的艾拉翻了个身，发出些许梦呓，“谢谢你……”

　　 “来吧？教廷审判，我帮你也换上？”

　　 “不，不用，等我僵硬过去，我可以自己……”

　　 “高高在上的教廷审判，放着华贵的中枢圣堂不呆，怎么死在咱们这穷乡僻壤了？”爱丽丝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给她换了一套朴素的白色裙装，“咱们这只有这个，穿得还习惯吗，大人？”

　　 语气显而易见地全是讽刺。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你们除了冠冕堂皇，还明白什么？”爱丽丝打断了诺莉。

　　 “不许亵渎神圣教廷！”诺莉气冲冲地喊道，若不是体内血液早已停止流动，一定还会有“气得涨红了脸”的神情。

　　 “哦，亵渎。”爱丽丝寸步不让，“是不是对你来说，主人用死灵术复活我帮我复仇，是亵渎；我批评两句，也是亵渎；我被害得家破人亡而无人过问的世道，就不是对神圣法典的亵渎？你们号称涤荡邪恶，又涤荡了个屁！当年我的家族个个虔信，落难之际明里暗里源源不断地派出了无数向狼头镇教堂求援的人手，又得到了什么，嗯？说你们冠冕堂皇，难道说错了？”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诺莉愤声争辩，“这里治安混乱，你们的人手一定没有传到教堂就被截在半路了，毕竟这里多的是她这种人！”诺莉努力地歪头朝向角落里躺尸的黑月。“至于你的主人，我承认这是个误会！对不起……“

　　 “哼，知道是误会就好。主人对我有大恩，他容得下你血口喷人，我可不能。”爱丽丝冷哼一声，“至于你们教廷……我现在没有证据，只能希望到时候你世界观崩塌的时候还受得了。”

　　 “你可以提前想一想这个问题了。正义，和教廷，你究竟忠于哪个？”

　　 “好了好了，爱丽丝，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主人……对不起吵醒了你。”

　　 “不是这个，教廷可能确实问题很大，但是这和诺莉有什么关系呢？她可是无辜的好人，受害者。”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生气！连这样的好人都拥护教廷……”

　　 “所以教廷更可恨了，而不是诺莉变可恨了。我们现在可是在帮人家复仇。如果有教廷的锅，少不了他们好果子吃。万一没有呢？诺莉岂不是平白遭了一顿骂？”

　　 “我怕她到时候心里抗拒，不愿出力！像主人这样的越阶操控，难道不是全凭着死者生前执念？如果非要做违背其意愿的事，临阵倒戈，以她的三阶实力，爱丽丝难以护得主人安全！”

　　 “……爱丽丝。”

　　 “嗯？”

　　 “我觉得你小瞧我了。”

　　 “嗯……”

　　 “逼迫人违背意愿是吧，正好这里就有个十恶不赦之徒需要赎罪，就让大家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