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罐子没有粮:沉睡的小王子与公爵骑士,第六回!
上回说到,对于公爵来说,克莱恩一切的抗议都如同小朋友的撒娇,而为欣赏克莱恩痛苦而来的阿蒙,从不因此退让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足够力量的反抗,对于公爵而言,和默许也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克莱恩甚至无法阻止公爵先斩后奏
“——那么,可以放过他们吗?”
答案当然是
“不可以哦。”
公爵微笑着将怀中的克莱恩抱着坐正,欣赏起小王子因人将死亡,痛苦而悲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哄小朋友一般,温柔而深情地对面前的小王子做出宣判:
“很难过,对吗?我亲爱的殿下,您要牢牢记住,他们是因您而死——因为您的平庸,他们包藏异心,因为您的软弱,他们无法无天……您理解我的意思吗?”
“——他们,是因为您,才会被绞死。”
——多么温柔而深情的骑士长啊
——多么狡诈而无情的阿蒙大公啊
假设克莱恩如今仍旧只是一个被软禁在王宫里,被限制接触外界的小王子,也许他真的会相信——并因为幼时老国王与母亲良好的,“国民是王的孩子”的教育而感到万分愧疚,进而越发怯懦与痛苦吧
可当克莱恩因为【愚人身】的活动知晓这一切是阿蒙巧言编织的骗局,当他被年轻的主教先生救下,当他收下老安娜手织的小斗篷,当他与小莫勒一起被王都来的骑士团赶出茅屋,一起露宿街头那一天起,当他看见王都与王国千千万万被“王储”与公爵朝令夕改的命令折磨得家破人亡的人民那一天起——这裹满【虚无】的【温柔】与【怜惜】的话语,对他而言
更像是来自魔鬼的欺辱与诈骗
所以,哪怕知晓结局,哪怕知晓主教先生可能已经被绞死街头,哪怕知道也许自己的反抗换来的仍旧只是阿蒙的我行我素与变本加厉——
克莱恩仍要反抗,仍要做出他能做的一切尝试——
为了反抗这【虚无】,他必须从这【绝望】开端之中,拼出一点点微茫的
——【希望】
“可是,”小王子压下自己越发快的心跳,手心与脸颊一起发烫,“……我不喜欢绞杀令。”
他顺从地低下头,让阿蒙无法完全察觉他因激动与恐惧而颤抖的嘴唇,将一切反抗的【不】,裹上一点看似乖顺的,娇憨的表象,以期可以蒙骗过这我行我素的公爵,搏出一点渺茫可能。
“那么,现在。”公爵骑士阁下挥了挥手,让门口立侍的小侍女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端来,温柔地轻轻用他比小王子大一圈的手将那只小小的,白嫩的,未曾握持过利剑与长刀,属于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年的,属于小王子的手裹住,拿起了那支装饰着漂亮鸦羽的羽毛笔
“——你可以学会喜欢一下。”
小王子仅仅只是想要在这绝望困境之中寻觅一点希望罢了,仅仅只是不想看见他心中的友人们死在王都的石板大路上罢了……仅仅,只是想要一个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结局罢了。
——但此刻,三年来一直稳步向着【希望】进发的他,头一次,失败了。
克莱恩茫然地,顺从地被阿蒙带着手,签完自己的名字。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心脏却仍旧锲而不舍地,坚定地跳着
这仍旧尽职尽业的心脏连绞痛也来不及,因为公爵欣喜地,温柔地再次抱住了他——
“我会将这狂妄邪神的教会清洗干净的,我可怜的克莱恩,不要害怕——我允许行刑当日您与我一道前往王宫大门,欣赏那些贱民的血……将王宫的道路变得鲜艳一些。”
“您要是感到痛苦,”公爵骑士轻轻地,柔和地拍着克莱恩的背,低声劝慰,“请记住,他们,是因您而死。”
——是啊,他们是因我而死。
克莱恩缓缓地闭上眼睛,在阿蒙怀里,倾听自己的心跳,如此答复
——他们是因我的疏忽,我的天真,我没能察觉到你的深重恶意而死
——他们都是好的,主教先生告诉了我贵族与平民的矛盾,帮忙发肉汤的织布的安娜最希望学到更完整的机械知识,那位小侍女,那位小侍女会在你不在的时候偷偷为我讲王宫外的事,讲她的梦想是能让家里的孩子们都吃饱饭,她就可以背上行囊,像吟游诗人一样环游大陆,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还有在王都教会上课,才五六岁的那几个小鬼头,他们还幻想着成为骑士老爷,成为国王,成为一切故事里的英雄与恶龙
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希望,因为我的疏忽,我的天真
——因为我
——因为你!
因为我没能阻止你!
——我不会原谅自己的过错,正如
克莱恩在阿蒙的怀里,在阿蒙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闪烁之间
在他仍旧痛苦的心,仍旧跳动的心中高声疾呼
——我必须,并终将,杀了你。
——为了他们的【愿望】,为了王国【希望】,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与魔镜许下的【野望】
行刑日当天,在那些喷溅的血染红了王都洁白地面时,在阿蒙上扬的,甚至是快乐的笑容里,泪流满面的小王子,如此发誓。
——我将用这个国家最恶最无情的公爵与最怯懦最平凡的王子的血,告慰我的同行者,告慰我的同伴们。
【您在飞速地成长,您的愿望假使其他人知晓,必将惊呼狂妄傲慢,但就我看来,这狂妄与傲慢却温柔博爱,我亲爱的主人】
【王国的阿罗德斯,我的道路,真的能持续地走下去吗?我偶尔会如此怀疑自己,事实上,我如今也在不断地质疑】
【这是好事,我亲爱的主人,您要知晓,阿罗德斯是愿望的魔镜,阿罗德斯聆听【本愿】,阿罗德斯因您的恨而苏醒,但阿罗德斯是因为您的爱才会与您立下如此盛大的约——想必您也发现了】
【是的,我发现了,王国的阿罗德斯,我发现了我曾经愿望的天真与那份被公爵阁下培养出的,隐藏于我心中的怯懦,我发现了最初的我想要的【逃避】之死多么可笑与柔软,我发现了——一切的【希望】的道路,都需要力量践行,而没有力量的反抗,于真正的【恶】而言,与默认也无甚区别】
【那么,我亲爱的主人,阿罗德斯再一次询问,您做好准备了吗?做好了践行这【希望】的准备了吗?】
【它会流血,对吗?】
【是的,我的主人】
【它会掀起战争,对吗?】
【不无可能,我的主人】
【它说不定需要几千几万的人去死,也达不到那希望实现的一天,对吗?】
【是的,我的主人】
【——那么,我选择背负这一切】
【——并终结这一切】
【那么,阿罗德斯与您立下新的约——】
【王国的阿罗德斯,你将与我同行?】
【是的,我亲爱的主人,我将与你同行】
【直到愿望实现那一天?】
【直到愿望实现那一天】
王都大清洗开始后,各地的【愚人之言】教会便突然销声匿迹起来,但【希望】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要一阵春风,它们便将从这浸满血泪的大地上苏醒
克莱恩的沉睡时间越发的长了,【愚人身】在通知完各地教会主教隐匿之后,反而越发忙碌起来,导致公爵骑士阁下总是蹲守不到克莱恩醒来从而心情烦闷……好在王宫的侍从们早已习于如履薄冰,阿蒙到底是没怎么找到发泄途径——于是他将矛头对准了教会
这尽管导致【愚人之言】哪怕隐秘起来的行动也越发受阻,但阿蒙实在很爱对克莱恩说他的计划,这保证了至少克莱恩能在用【愚人身】行动的时候通知到位各地的同伴——他甚至为了混淆阿蒙视线,让阿蒙不发觉自己与【愚人身】的秘密,已经无师自通了“真假据点”和密文的技术
——他甚至谨慎到在王宫地下室写的密文与教会用的密文是两套编码,需要完全信任的主教转译,并将那些密信阅后即焚
——王都教会的大清洗让克莱恩学会了谨慎,并无师自通了“狡诈”
——他不想再看见同伴的死亡了
——再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