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ld does not leak because death is not a crack.\r
世界不会溢漏,因为死亡并不是一道裂纹。\r
——《飞鸟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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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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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和墙壁泛着朦胧柔和的白光,身下的床柔软若无物,仿佛整个人漂浮在云层中一般,让他有些眩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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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r
这里是……哪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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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探着慢慢举起了右手,然后确认了两个好消息——首先,这一片白光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其次,整条手臂都可以活动自如。\r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是,手臂上紧贴着几片五颜六色的薄膜,下面压着几颗纽扣形状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监控装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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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研究怎么去掉那些东西的时候,床头柜上的一个盒子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将他吓了一跳。\r
下一刻,这个房间的门就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青年冲了进来,正好与抬起头的他对视了一瞬间,然后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r
“你醒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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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温和俊美,气质斯文有礼,而当他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的时候,更是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令人心情舒畅。\r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不怎么舒畅。\r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r
那人僵住了一瞬,低声说:“你不记得我了?”\r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r
“呃……没关系,我叫谢衣,以前和你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记得也正常。”那人,不,谢衣似乎有些尴尬,却仍然礼貌地微笑着说,“这里是医院,昨天我在外面发现你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于是就把你送过来了。沈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r
不适?倒是没有什么不适,除了有点虚弱之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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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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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是叫我么?”\r
“……是的,沈先生,怎么了?”\r
“我姓沈?沈……什么?”\r
谢衣的笑容这下子完全僵在了脸上。\r
“沈先生,你说什么?……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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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我叫什么名字……\r
我是谁……\r
我从哪里来……\r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头就痛得快要裂开,脑子里像插了一把电钻一样嗡嗡作响,把所有的思维都绞成了碎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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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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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看到他神情不对,立刻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r
“阿阮妹妹!帮我叫一下医生!”\r
“知道了!清和主任马上就来!”走廊里清脆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看起来是护士模样的娇小女孩快步跑了进来。“谢衣哥哥,怎么了?啊,他醒了!”\r
“嗯,但是他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谢衣一脸担心之色,“我觉得可能需要检查一下。”\r
“好的,我知道了!”叫做阿阮的美丽少女在手中的平板上点了几下,“那他的名字……就还写‘沈夜’么?”\r
“是的,我认识他。”\r
“但是,查不到他的医疗卡号……”\r
“没关系,记在我的卡上吧。”\r
“可是,规定不允许这样啊……”阿阮面露难色,“不过……既然是谢衣哥哥,那我就帮你一次好了,不许跟别人说!”\r
“多谢阿阮妹妹了,下次请你吃猪腿。”\r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回不许赖账!”阿阮轻笑着,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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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解释道:“阿阮是我的邻居,在这里做护士。一会有医生来检查,沈先生请不要担心。”\r
“你刚才说,我的名字是……沈夜?”\r
“是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叫沈夜。”谢衣从身边的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服,“这些是昨天你身上穿着的衣服,入院时要换病号服,我就收起来了。”\r
沈夜将那些衣服接过来,一件件摊开看过去,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样式颜色都没什么特别。\r
他抖开最后一件白色风衣,神色一动。\r
这件——与其说是风衣,不如说是像医生穿的那种白大褂——衣服胸前的口袋上,明晃晃地绣着两个花体字,“沈夜”。\r
很好,至少他看起来没有骗我。沈夜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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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沈先生可能是一位医生……但是我问过几家医院,都没有这个名字。”\r
谢衣皱起眉头,继续说道,“而最为奇怪的是,当时我收到一条短信,让我去某个地方找你,而那个地方其实就在我家附近。但是当我到了那里,只看见你倒在地上,口袋里面没有任何证件和手机,四周没有人,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 \r
“所以我猜……是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你的财物,但又良心不安,所以随便发短信给手机里的一个号码,让认识的人来找你。虽然我不记得曾经与你交换过号码……”\r
“不过没关系,出院以后可以报案,警察一定能查到你的身份。哦,清和主任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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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清和的医生先是听了谢衣的叙述,又上下端详了沈夜一番,才慢悠悠地说道:“脑震荡引起的暂时性记忆丧失,去做个三维脑部共振成像看看。”\r
他转头向外走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不记得自己名字,那银行卡号记得吗?别忘了把欠的住院费交上。”\r
谢衣一脸哭笑不得地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r
然后他转身走近床边,问道:“你……能走路么?我扶你去检查。”\r
沈夜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虽然腿脚有些发软,但并没有什么不适或者疼痛。他扶住谢衣伸过来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多谢。”\r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然后沈夜若无其事地起身下床。\r
他身上有一股温和无害的气息,沈夜想,这个人是个Be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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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室内,清和看了看空中悬浮旋转的三维图像,说:“没什么问题。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回去按时吃药,过些天就能好。”\r
谢衣向他道谢,又说:“代我向夷则问好。”\r
“……你见他的次数比我见得都多,还用托我问好?出院去吧,别忘了交费,我们科室穷,赊不起帐。”\r
谢衣忍笑道:“是,我会告诉夷则,让他多来看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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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病房收拾东西,沈夜毫不在意地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r
倒是谢衣看到他赤裸的健美身躯,略有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r
过了一会,他问道:“沈先生出院之后,可有去处?”\r
“没有。”\r
“那……不如在寒舍暂住几天?沈先生是Alpha吧?我是Beta,如果不介意的话……”\r
沈夜看着他温和真诚的眼神,突然问道:“我以前认识你?”\r
“嗯……一面之缘而已。”\r
“时间,地点?”\r
“几个月前,在一个…………酒吧。”\r
“我没有跟你……吧?”\r
“没有没有!”谢衣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只是喝酒聊天而已!真的!”\r
“那就好。”\r
谢衣尴尬得连耳朵都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去的话……”\r
“……麻烦你了,多谢。”\r
“啊?……哦。”\r
谢衣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外走去。\r
沈夜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尖,心情突然无来由地好了不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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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登上谢衣的白色悬浮车。车子很新,里面的装饰却很朴素,只在显示屏上方挂着一个机器人挂件。\r
沈夜评价道:“很不错的车。”\r
“新买的,无异帮我挑的。哦,无异是我的师弟。”谢衣启动车子,选择了自家地址,“我家离这不是很远,大约半小时就到。”\r
悬浮车安静地滑行,升空,然后灵活地钻入了半空中的滚滚车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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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行驶的车子并不需要操控,两人沉默地并排而坐,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面几乎呼吸相闻,气氛有些诡异的暧昧。\r
最后还是沈夜没话找话地打破了寂静。“你刚才说师弟,那你还是学生?”\r
也许是车里太热,谢衣脸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褪。“不算学生吧……我在学校做博士后。”\r
“什么学科?”\r
“理论物理。”\r
“哦……”沈夜挑眉,“理论物理给我的印象,就是每天坐在那里,研究宇宙到底有几维,我记得说是有……十一维?”\r
谢衣点点头,笑起来。“你说得很对,不过我研究的方向并不是弦论,而是相对论和量子场论……”他偷瞄了一眼沈夜的表情,发现唯一的听众兴趣缺缺,“简单来说,就是虫洞,时空跃迁这一类的。”\r
“这个听起来还有趣些。有什么研究成果么?”\r
谢衣摇头道:“还没有什么进展,已知的虫洞现在只存在于量子尺度,应该说是要比普朗克常数还要小,在宏观尺度上目前没有任何方法……”他又偷瞄了一眼沈夜的表情,“也就是说,穿越时空,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实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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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正试图在脑海中搜索哪怕一丁点过往记忆的蛛丝马迹,对于什么理论物理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看到谢衣明显很想说,却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知怎么就想要让他继续说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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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理论上也不行?”\r
“理论上其实是可以的。”谢衣终于谈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兴奋得眼神闪闪发亮,语速都变快了。“假设一条封闭类时曲线……”\r
沈夜无奈道:“……有没有我能听懂的解释。”\r
“哦。你知道世界线吧?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现在身处四维时空,有三个空间维度和一个时间维度。”\r
谢衣说到高兴处,不禁伸出了双手开始比划。\r
“一个物体随着时间发展变化,可以看做是在沿着时间轴运动,而与此同时,它在三维空间里的位置也在不断改变,”谢衣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合起来就是在四维时空中一个绕着时间轴螺旋前进的轨迹,我们把这个轨迹称为世界线……就像我们的车现在的运动状态,但是它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因为时间无法倒流。”\r
“但是如果上面有更高的维度呢?就像把一张纸折起来,上面的直线就会扭曲。而在更高维度里面,我们的世界线也可能被扭曲,形成一个封闭的环,”他双手合成一个环形,“造成时间倒流,空间穿越。但是这只在理论计算上成立,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更高维度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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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水泥和玻璃建造的丛林在两侧急速掠过,沈夜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只觉得一切看起来都极为陌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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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口问道:“不是说有十一维么?”\r
谢衣摇摇头,说:“超弦理论也只是在计算上成立,11维其实是方程中需要11个未知数的意思……而且,就算能够回到过去,也还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r
“比如祖父悖论?”\r
“没错。如果我穿越回去杀了自己的祖父,那我还会不会存在?听起来似乎无解,不过其实也有一些假说可以回答这个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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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发现沈夜竟然能够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激动得双眼放光,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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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著名的平行宇宙论,在我穿越回去改变历史的那一刻起,就身处在一个平行宇宙中,对原本的宇宙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如果我是想要改变原本宇宙的历史,显然就没什么意义了。”\r
“另一种‘历史一致论’认为只有当历史表明,我曾经回到过去,而且没有改变任何历史记载的时候,我才能回到过去。听起来有些绕,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回到同一个世界的过去,但是绝不能改变历史记载,所以呢,也没有什么意义。”\r
“这个理论引申一下就变成了所谓的‘命运悖论’假说,意思是无论怎么尝试改变历史,都会导致同一个注定的结果,也就是历史记载的结果。比如我回到过去一旦想要杀掉祖父,就会踩到地上的香蕉皮摔倒,或者刀子断掉,手受伤,总之一定会失败,就像被过去的时空所排斥了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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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我们无法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r
“到了。”\r
“啊?……哦。”\r
谢衣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到了家门口。他连忙跳下车去,打开大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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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心想头疼本来已经好了大半……看来以后还是不要问他关于研究的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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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的家并不在城里,而是郊外的一栋只有一层的小小房屋。\r
沈夜举目四顾,只见一大片荒地上零星散落着其它几栋破旧房屋,大半还是废弃了的。这里明显不是什么高档花园别墅区,而是连路灯都没有的平民居住区,而且是比较差的那一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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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不禁有些意外,他看谢衣的衣着和谈吐都优雅斯文,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但他没有问,只是委婉地说:“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会喜欢住在城市里。”\r
谢衣不太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说:“城里的房子太贵了,这里租金便宜,离学校也不算很远。而且我经常住在学校,也不怎么回来。”\r
他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当时你就是倒在那里,周围什么痕迹都没有。可惜这里太偏僻,没有监控摄像,否则就什么都清楚了。”\r
沈夜定睛看去,那里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块土地,长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草。他对这里全无印象,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也许是先被人打晕,然后随便丢在这里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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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请进,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谢衣打开门,做出一个伸手邀请的姿势。“家里连吃的都没有,我马上去买。”\r
“无妨,我不饿……这房子布置得很好。”\r
这是实话,这房子外表看着挺旧,但是里面却布置得非常整洁舒适。\r
客厅并不算大,里面摆着一张双人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电视柜,就已经显得有些满了,但是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傍晚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地板上,微风轻轻吹动米色的窗帘,让人一眼望去就有“家”的感觉。\r
沈夜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房子的唯一特别之处,就是厨房特别大——他觉得厨房好像比客厅还要大——里面各种烹饪用具一应俱全。\r
“现在很少有人自己做饭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雅兴。”\r
“别说现在,连二十年前都很少有人会做饭了。但是烹饪是我的爱好之一,不是我自夸,在这方面还颇有一点造诣。”谢衣推了推眼镜,看起来他是想要谦虚一下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等我去买点菜,回来给你露一手。”\r
沈夜其实对于食物并没有什么执着,但看到他如此自信的样子,心里就似乎突然有了点期待。他淡淡一笑,说:“多谢,那我就拭目以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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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丢下一句“沈先生请自便,不用客气”便跑出去买菜了,将沈夜一个人丢在家里。\r
沈夜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的角落里还有一台老旧的钢琴,看表面油漆的磨损情况,至少也有五十年的历史。\r
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右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沙发扶手上动弹了几下,他想自己以前大概是会弹钢琴的?\r
但是他不会随便动这里的东西,这是谢衣的家,而谢衣只是一个好心收留他的陌生人而已。\r
而且沈夜不知道谢衣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另有所图。他为什么要收留一个仅仅在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人?\r
不过自己现在没有记忆,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确实要感谢他的收留,更何况他昨天还救了自己。\r
对了,谢衣提到了第一次见面……沈夜揉了揉额头,心想刚才为什么没有问他那次见面的细节,却听他唠叨了一路理论物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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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一会,沈夜实在是无聊得很了,于是站起身来在客厅里四处走动。\r
墙角处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现在很少有人看纸书,谢衣难道有收藏古籍的癖好?\r
但是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书都还比较新,应该只是教材一类。他一本本地辨认着书名,《朗道理论物理学第15版》,《时空曲率》,《Point Particles and Relativity》……最边上还有一本《烹饪技法大全》。\r
书架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工艺品,形状是一个正方体尖角朝下立在底座上,六个面的中心各镶着一个镜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外壳零件嵌合得极为精巧,沈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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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背后的门一响,是谢衣回来了。\r
他看到沈夜在研究那个工艺品,说:“那是我上机械选修课时做的小玩意,名字叫‘通天之器’,其实就是一个3D摄像头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r
“通天之器?不错的名字。”沈夜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看到其中一包里有沙丁鱼,面粉,鸡蛋和油,随口问道:“你要做煎鱼?”\r
谢衣忍不住地翘起嘴角,一脸得意。“不,煎鱼于我而言太过简单了,我要做的菜名字叫仰望星空,是一道历史悠久的著名料理。”\r
沈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道所谓著名料理,但还是“哦”了一声,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名字听起来倒是很有诗意,想必味道也不错。”\r
谢衣信心满满地说:“那是当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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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想要帮忙,却被谢衣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r
“谢谢,但这是我的爱好。”他严肃地说,“做菜就像做实验一样,只有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结果才是最好的。”\r
沈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吧,随你高兴。”\r
谢衣一边撸起袖子和面,一边说:“沈先生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书或者电视。”\r
“不要叫我先生了,叫名字就好。”\r
谢衣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微笑起来。“……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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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房子的厨房和客厅之间并没有隔开,沈夜坐在客厅里面看着谢衣把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搅拌,颇觉有趣,但是既然不用他动手,也就乐得清闲。“你喜欢做菜和看书?我看到书架上有很多书。”\r
“那些都是从前攒下来的书。”谢衣低着头,他唇角仿佛是天生的翘起一个弧度,低头时尤为明显,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微笑一般。“比起电子书来,我还是偏爱纸质书,拿在手中,怎么说呢……知识的重量?”\r
他挥舞着一把大菜刀,开始在案板上咣咣地剁鱼。沈夜心想,看他戴着眼镜的斯文样子,还真想不到有这样的功夫。\r
“至于做菜,是我一直以来的爱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了……不过我很少做给别人吃,在你之前,也只有两个人。”\r
“你的师弟?”\r
“对,还有他的朋友。”\r
“之前你都是一个人住么?”\r
谢衣剁鱼的手停了一下,眉宇间似乎掠过了一丝茫然。\r
“是的……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他最后肯定地回答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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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然后还是沈夜打破了沉默。\r
“你说曾经在酒吧见过我,能和我说一下那天的情况么?”\r
谢衣正在揉面团做派皮,听到之后怔了怔。他皱起眉头,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慢慢地说:“大概是在六七个月之前吧,那天我……找工作被拒了,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就在那里遇到了你……”\r
“你那天好像穿着和今天差不多的衣服,哦,没有穿那件白的……你说你叫沈夜,还买了一杯酒给我,问我想要做什么,我说我想要做研究,你就鼓励我要继续努力……就这些。”\r
真的假的,沈夜想,原来我是能说出这么无聊的话的人?\r
他定定地看着谢衣,继续问道:“那酒吧叫什么名字?我就只说了这些?”\r
谢衣又艰难地回忆了一会,最后摇摇头,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我那天喝得很醉,真的想不起来那酒吧在哪里,叫什么。而你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没说,我问你从哪来,是做什么的,你都不回答,最后也没和我交换号码,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收到那样一条短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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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直觉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r
看来在谢衣这边是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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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低下头,将那一大堆不知名的混合物倒在派皮里面,然后把鱼头一个一个地往上插。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很感激你。”\r
沈夜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眸乌黑冷冽,深不见底。谢衣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脸颊上浮起一点薄红。\r
“如果没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能我就不会继续做研究了。所以找到现在的工作后我就一直想要跟你道谢,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r
“昨天看到你的时候,我虽然很担心,但是也有些高兴……因为总算可以亲口向你说……谢谢。”\r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端着烤盘躲到烤箱背后去了。\r
只听沈夜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几句话而已,不必客气。你救了我,还让我借住在这儿,应该是我谢你才对。”\r
谢衣想要说不仅仅是这样,但是他此刻肚子里装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连烤箱温度设定错了都没注意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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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沈夜先闻到了糊味,谢衣才如梦初醒地关掉了烤箱,但是为时已晚,传说中的经典名菜仰望星空已经糊了一半。\r
谢衣一脸沮丧,把糊了的一半切掉,表示剩下的一半味道还不错。\r
沈夜自从看到这道菜死不瞑目的奇葩造型,就再也没有一点食欲,何况它还散发着销魂的焦糊气味。但是谢衣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副“真的很美味请你尝尝看吧拜托了”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动摇起来,觉得主人的馈赠实在却之不恭,只好吃了一口。\r
就是这一口让沈夜三观都要碎了,如果连自称精通烹饪的人做出来的菜都是这个味道,他宁愿吃一辈子合成罐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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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夜再三表示吃饱了之后,谢衣只好自己把剩下的半个仰望星空派吃掉。\r
“我觉得虽然有点糊,不太好看,但是本身的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r
沈夜盯着他看,几乎怀疑自己是撞到脑子,撞坏了味觉中枢。\r
“你说……这道菜还做给别人吃过?”\r
“是啊,无异和夷则。”\r
“他们怎么说?”\r
“他们……忘记了,好像什么都没说。”\r
“他们来过几次?”\r
“一次。”\r
沈夜欣慰地“哦……”了一声。\r
谢衣疑惑地问:“怎么了?”\r
“没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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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之后(仅仅对于谢衣而言),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r
谢衣轻咳一声,问道:“要不要看电视?”\r
沈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r
谢衣不知按了一个什么按钮,电视柜上摆放着的一个小盒子突然亮起了盈盈蓝光,然后一片光幕如同展开的卷轴,缓缓向上升起。\r
沈夜挑了挑眉,也许是失忆的缘故,他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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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仅仅片刻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境地。\r
因为客厅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双人沙发,两个大男人窝在里面本就嫌挤,而且沙发太过柔软,坐在上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向中间滑过去。\r
没过一会,谢衣就感觉自己贴上了另一个温热的身躯。他意识到之后尴尬得心跳加速了一倍,立刻往外侧挪了挪,然后有意无意地看向另一边。\r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能看见沈夜侧脸的轮廓,漆黑眼眸中各色光亮闪烁流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r
谢衣松了一口气,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心跳还是久久未能平复。\r
但他越是装作无事,就越不由自主地在意起来,到最后简直是整个人坐立不安,靠近沈夜的半边身体都开始发热。\r
他此刻正和一个Alpha贴得这么近,空气中,呼吸里,全是那个人强烈的气息……\r
不好!\r
谢衣腾地站起来,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话:“我去准备浴室!”\r
沈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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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只见谢衣探出头来说:“浴室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需要的话。”\r
沈夜点头道:“多谢。”\r
他一边起身走过去,一边开始脱上衣,问道:“洗衣机在哪儿。”\r
谢衣猛地将头扭到一边,差点扭到脖子。他闭着眼睛指了指另一边:“放在那里就可以了。”\r
直到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谢衣才睁开眼睛,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r
不,是非常不对劲。\r
难道……\r
他摇了摇头,把凌乱思绪驱逐出脑海,随后又为另一个问题苦恼起来。\r
晚上应该怎么睡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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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看了看自己的单人床,显然是不够两个人睡,除非紧紧地挤在一起——那可不是他想要的情况。\r
而客厅里的沙发又太小……看来只能自己打地铺了。\r
谢衣有些懊恼,明明没有多余的地方,却一时头脑发热让沈夜来家里住,简直是慢待了客人。\r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被褥,抱着往客厅里走,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从浴室里出来的沈夜。\r
沈夜上身赤裸,腰里松松地围着一条浴巾,正在用毛巾擦头发。他身上的气息经过热气的熏蒸,反而更加浓烈。\r
谢衣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滴下,流过轮廓分明的脖颈,锁骨,划过结实的胸肌,腹肌,又顺着肌肉的线条,一路滚进被浴巾遮挡着的阴影之中……\r
他后退了两步,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夺路而逃,冲进了客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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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为了谁睡客厅的问题争执了一会,最终还是沈夜赢了。\r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只要沈夜抬起深邃的眼眸,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盯着他,谢衣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举手投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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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糟糕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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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谢衣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心乱如麻,一会责怪自己居然让客人去睡客厅地板,一会又对自己的反常表现暗暗心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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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如此不安,是因为想起了那个秘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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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有一个秘密:他的身体与众不同。\r
虽然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Beta,但是他的体质其实是可以转变的。\r
如果伴侣是Omega,他就会渐渐地变成一个Alpha,而如果反之,他就会变成Omega。只要他对伴侣动了情,身体就会分泌出相应的激素,而只有被伴侣标记了之后,这个转变才会固定下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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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从小就知道自己特殊的体质,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困扰,因为他没有任何寻找伴侣的想法,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做研究。所以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满意,Beta可以从事几乎任何工作,也不会受到情欲的影响,独身无压力。\r
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一个伴侣,谢衣想,首选的就是Beta,这样他就可以保持不变,其次是Omega,而最不想选择的就是Alpha。\r
他并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但是Omega的体质对于研究工作的限制很大,而且他也不愿意像大多数的Omega一样依附于他人,把时间浪费在家庭和生育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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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他在日常生活中,一直注意着和别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直到今天为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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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邀请沈夜到家里来。\r
但是他知道,和一个纯正的Alpha每天同处一室,对他而言,简直无异于玩火,不知哪一天就会烧到自己。\r
虽然只要不发生关系就没事,但是以他平时害怕麻烦的性格,这次确实十分反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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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在心里面拼命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他想这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沈夜只有感激之情……\r
今天自己的反常表现,只是不习惯和别人密切接触的缘故……\r
对了,沈夜失忆只是暂时的,应该不久后就会搬走……\r
而且日常接触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体质改变,只要注意保持距离就没什么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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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掏钱让沈夜去住旅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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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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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做了那个梦。\r
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是有人在身边弯下腰俯视着他……\r
是谁……?\r
耳边蓦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r
“算了……七情六欲……多余…………只要……安稳长久……”\r
虽然听不清那段话,但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让他也不禁深深地悲伤起来。\r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那个人,想要拥抱他,安慰他,让他不再那么难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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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睁开了眼睛,鼻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他坐起身揉揉眼,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r
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卧室的门。\r
映入眼帘的是沈夜挽着袖子,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的身影沐浴着早晨柔和的阳光,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有种温馨美好的气息和饭菜的香味一起在室内弥漫开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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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开门的声音,沈夜转过身来,眉峰一挑, “我想你也该起床了。”\r
“抱歉……”谢衣惭愧地说,“我应该早些起床做饭的。”\r
“没什么,就当是我付的房租吧,总不能白吃白住。”沈夜手上不停,熟练地起锅装盘,“我不清楚你的口味,就只用昨天的食材简单做了些。”\r
谢衣低下头,看着盘中喷香的面包,松软的炒蛋,和两面都煎成金黄的沙丁鱼,然后他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看着沈夜。“原来你在烹饪上也有这么高的造诣,来加入我的烹饪爱好者协会吧,副会长之位非你莫属。”\r
沈夜微微一笑,“愧不敢当,我还是做一个编外会员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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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谢衣带着沈夜去市警局报案。\r
“所以,这位沈夜先生前天遭到袭击,丧失了记忆,想要报案并且查明自己的身份?”一位叫秦旸的警官又向他们确认了一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说道:“好的,我们稍后会去现场调查,而你的身份——”他操作着计算机终端进入了数据库,“应该很快就能查到。”\r
话音刚落,光屏上出现几个大字,“查无此人”。\r
“奇怪……”秦旸一脸费解,“按说应该能查到……你确定这是你的名字?既然失忆了,会不会记错了?”\r
谢衣想起那件绣着“沈夜”二字的衣服,本想出口否认,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清楚,可能是记错了吧。”沈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r
“那就试试面容识别吧。”秦旸用摄像头给沈夜拍了张照片,输入系统,片刻后又出现了同样的结果,“查无此人”。\r
“那只剩下DNA识别一个方法了。”秦旸转过身去,拿出一个棉签和一个试管。“虽然DNA库是新建的,信息不全,但是如果真的查不到你的身份,我们需要给你登记一个新的身份,留下DNA备案。”\r
谢衣看着沈夜,沈夜面无表情地耸耸肩,说:“可以。”他接过那个试管,取出棉签在口腔内部擦了一下,又放了回去。\r
秦旸留下一句“请稍等。”便推门出去,留下谢衣和沈夜面面相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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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沈夜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看来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r
“怎么会呢,我明明认识你。”谢衣急道,“也许是他们的信息库不全,或者你改过名字。对了,我有个朋友也可以查,改天找他帮忙……”\r
沈夜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嘴唇微弯,不置可否。“没关系,身份并不重要……等我找回了记忆,就什么都清楚了。”\r
又过了一会,秦旸推门而入,向他们宣布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DNA信息库依旧查无此人,而好消息是,从此沈夜就是本国的一名合法公民了。\r
在填写了一大堆表格,又接受了秦警官的一长串“以后要遵纪守法,不要再违法偷渡”的教育之后,两人才得以踏出了警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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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谢衣有些颓丧。\r
“没想到连警察都帮不上忙。但是好在有了身份证件,今后你出门也方便许多。”\r
沈夜却对出门没什么兴趣。\r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到墙角那架钢琴,突然问道:“你会弹钢琴?”\r
谢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因为我非常喜欢古典乐,所以学过一些,但算不上精通……怎么,你也会弹?”\r
沈夜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也许。”\r
谢衣眼前一亮。“那不如来试试?”他走过去,掀开琴盖,“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r
沈夜无所谓地点头,“好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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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在钢琴前坐下,伸手抚过那一排黑白琴键。熟悉的光滑触感如水一般滑过指尖,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苏醒了。\r
然后手指就像有了生命一样,自己动了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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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他自己也不认识的乐曲。它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仿佛也不曾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只是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如同一条安静的河流,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截断,一直流向它该去的地方。\r
安静的河流突然变成了奔腾的瀑布,一串长音阶从指下划过。这是全曲最复杂的段落,沈夜却并不需要去想,也并不需要去看,因为他的手指自己就可以找到相应的琴键。\r
他只是看着一旁的谢衣。\r
谢衣站在他的身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叹和欣喜。沈夜心中一动,恍然间觉得这一幕场景无比熟悉,仿佛一直以来都深深刻在他心底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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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谢衣立刻鼓起掌来。\r
“太棒了!”他激动得脸颊泛红,“也许我应该去查一查钢琴家协会的名单,说不定你就在那里面。”\r
沈夜摇摇头,“只是业余水准而已。”\r
“你太谦虚了。”谢衣说,“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这么好听的曲子,我竟然没有听过。”\r
“不记得了。”\r
“真可惜。”谢衣神色微露遗憾,随即又舒展开眉头。“那你可以教我弹这首曲子么?我真的很喜欢。感觉……怎么说呢,像是那种……深藏心底的爱意,忧郁又甜蜜,温柔又激烈……”\r
“你才是像个音乐评论家。”沈夜笑了笑,说:“当然可以。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等下就可以把谱子写出来。”\r
谢衣显然是十分开心,镜片后的眼角都弯了起来,笑得格外温柔动人。“一个免费的钢琴家教,只要包吃包住……总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呢。”\r
沈夜低声道:“不,只要包住就够了……”\r
谢衣没有听清,“你说什么?”\r
“没什么。”沈夜摇头,“对了,你有调音工具么?刚才我感觉有几个音似乎不准。”\r
“哦,我记得有,你稍等一下。”谢衣转身进屋,没过一会就又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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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将琴盖卸下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琴弦。他把止音棒插入琴弦之间,打开频率探测器,然后按下一个琴键,仔细观察着屏幕上的曲线,时而拿起扳手微调弦轴,然后又反复按下同一个琴键,侧耳倾听。\r
他低着头,嘴唇紧紧抿着,神情极为认真。阳光从侧面的窗户洒进来,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低垂的眼睫泛着浅浅的金色,在挺拔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修长的手指放在象牙色的琴键之间,仿佛和琴键融为了一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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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破坏了这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r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大煞风景地响了起来。\r
谢衣无奈地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片刻后,他挂上电话,对沈夜说道:“秦警官说,一小时后他们要来勘察现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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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简单地吃过午饭,秦旸便到了。\r
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几位警官,秦旸介绍道:“这是我的副手,闻人羽。”\r
闻人警官是一位扎着马尾,看起来飒爽利落的女性。她同两人握手问好之后就直入正题,“是哪一位发现了现场?麻烦带我们过去。”\r
“是我发现的。”谢衣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块空地,“当时他就倒在这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r
秦旸一挥手,闻人羽就带着另外几个人取出了各种仪器,围着那块空地开始勘察。\r
然后他又取出了上午做的笔录,和二人逐一核对过之后,说道:“既然已经核对过笔录,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就可以了。如果有进展的话——”\r
他的话被闻人羽的声音打断了。“师兄,这边有发现。”她叫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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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看着透明袋子里面的一堆夹杂着泥土,看起来像是手机残骸的碎片,问道:“怎么了?”\r
“这个是你的手机么?”\r
沈夜摇头道:“不记得了。”\r
“……好吧。”秦旸无奈道,“我们回去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情况,还有上面残留的痕迹,可能会有线索。”\r
谢衣插嘴道:“我觉得这个号码,很可能和我收到那条短信的号码是同一个。”\r
“好。” 秦旸记下了他的话,“谢谢合作,如果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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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谢衣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r
“我原本以为那条短信是拿走你财物的那个人发来的,”他神色凝重,慢慢地说,“但是既然丢掉了手机,说明并不是为了求财。”\r
“如果你是被绑架了,那么绑架者应该并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就算通知,也应该通知你的家人,而不是我。如果只是为了私仇,更没有理由先把你丢在这里,再通知我。”\r
他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十分苦恼的样子。\r
“不过那手机也算是一条线索,如果他们能查到什么就好了……”\r
“别想了。”沈夜嗤笑了一声,“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恢复记忆。”\r
谢衣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是啊,我差点忘了这点。”\r
他脸上浅浅笑着,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却产生了一丝失落感。这感觉太过细微,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r
若是沈夜恢复了记忆,就会离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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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肩并着肩,向谢衣的家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r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扭曲地纠缠在一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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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漫长无尽的螺旋阶梯向上奔跑。\r
后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追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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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r
“再见了……阿夜……”\r
鲜红的花朵在眼前绽放,漫天漫地。\r
不!不要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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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阿夜……”\r
整个世界旋转倒退着远去,最终一切都湮灭消散。\r
等等!!不要离开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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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地上,一个人站在旁边,只能看到两条腿。\r
你是……谁……?\r
“再见了,阿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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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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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从梦中惊醒,一头一脸的冷汗。\r
上午的阳光照得屋里一片温暖明亮,噩梦如潮湿的阴影一般在脑海中迅速退却。他定了定神,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恍如隔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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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上午九点半,谢衣已经出门去工作,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清秀的笔迹写着四个字:“内有早饭”。\r
沈夜此刻看着冰箱的眼神,就像看着异次元空间一样。他犹豫良久,才鼓起勇气打开那个通往异次元空间的入口。\r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里面只有一些微波食品,想来是谢衣早上没来得及做饭就出门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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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吃过早饭,然后在钢琴前坐下,打算开始记录昨天的曲谱。\r
钢琴上赫然摆着一个药瓶,他拿起来看了看,想起是前天从医院带回来的。\r
然后他看见药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也写着四个字:“药不能停”。\r
沈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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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回到阔别两天的实验室,最先见到的就是他的那位师弟。\r
“师兄!”乐无异远远地看见了他,马上飞奔了过来,脑袋上的呆毛一晃一晃。“你怎么两天都请假,生病了吗?”\r
“没有,只是家里有一些事。”谢衣微笑着说,“谢谢你帮我请假。”\r
“嗨,根本就不用请假。”乐无异神采飞扬地说,“老头儿出国开会去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你不来都没事。”\r
“那怎么行。”谢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启计算机。“你的实验任务完成了吗?”\r
乐无异挠挠头道:“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等对撞机了,大概半个月以后才会排到我们。”\r
“那也不能偷懒。”谢衣把一张纸卷成圆筒,轻轻敲了他一下。“你去把结果总结总结,把论文写了。”\r
“是,师兄。”乐无异垂头丧气的,连脑袋上的呆毛都无力地倒了下来。\r
“对了。”谢衣叫住了他,“这个周日和夷则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也有事要找夷则。”\r
“好!”乐无异瞬间喜上眉梢,呆毛又竖了起来。“那我们带些吃的过去吧。”\r
谢衣摇头道:“我来做就行……”\r
“不用了师兄,怎么好意思再一次麻烦你呢,真的不用了师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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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回家时,特地拐去旁边的购物中心,买了一些食材,几套衣服,和一张折叠床。他想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沈夜再睡地板了。\r
推开家门,只见沈夜坐在钢琴前呆呆出神。直到谢衣走到他身后,他才蓦然惊醒。\r
“怎么了,在想什么?”\r
“没什么。”沈夜盯着他看了一瞬,然后摇摇头。“在弹那首曲子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一点以前的事,但那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怎么都抓不住。”\r
“那也不错,说不定多弹几遍,就能想起来了。”谢衣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把折叠床往屋里搬。沈夜看到了,连忙过来帮他。\r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谢衣惊了一下,差点就要松手。还好他稳住了,把床放在地下想要打开,却发现一个尴尬的事实——客厅太小,放不下这张床。\r
沈夜挑起眉看过来,谢衣红了脸,说:“我去退货。”\r
沈夜耸耸肩,说:“本来就不需要。”\r
“那怎么行。”谢衣又想他不能让沈夜再睡地板了,于是咬了咬牙,说:“我卧室里还有地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r
沈夜摇头,“当然不介意。”\r
两人把床搬到卧室里面,谢衣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张床,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说:“我还买了些衣服,你要不要试试看?”\r
“哦,多谢。”沈夜接过装着衣服的袋子,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么费心,我都不好意思走了。”\r
谢衣却惊了一下,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一瞬间满脸通红,连耳根都在发烫。他只来得及说声不好意思,便转头冲进了洗手间。\r
用冷水洗了把脸,谢衣觉得自己终于冷静下来。盯着镜子里面红晕未褪的面颊,他摇了摇头,觉得今天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自己明明很希望沈夜恢复记忆才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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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就到了沈老师的第一堂钢琴课时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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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坐在钢琴前,表情怪异地说: “老师好。”话音刚落,他便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
沈夜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许嬉皮笑脸,要尊师重道。”他站在谢衣的后方,感觉身前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紧张。\r
钢琴上摊开着几张手写的五线谱,字迹密密麻麻,看起来相当复杂。沈夜说:“你先试着弹一遍。”\r
谢衣点点头,将双手放上琴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然后细碎的音符便从他的手指下流淌而出。他的钢琴水平并不差,第一次视奏已经能够将那曲子慢慢地弹下来,只是几个地方有些差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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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r
沈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谢衣惊了一下,停下弹奏,疑惑地看向他。一转头,才发现他的侧脸就在距离极近的地方,近得仿佛连睫毛都能数清。\r
沈夜此刻正俯身指着曲谱上的一处,说:“这里你用的指法不对,应该在so这个音上四指换一指,后面才能没有停顿地接下去。”\r
他靠得实在太近,谢衣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避开,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弹奏。\r
但是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手指也不听使唤,不小心又弹错了一处。沈夜微一皱眉,又俯身纠正了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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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全身僵硬,发现这堂钢琴课其实是一个错误。但是为时已晚,自己又一次在不知不觉间,被Alpha具有强烈侵略性的气息彻底包围了。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发软,一颗心跳得乱无章法,咚咚地震荡着胸腔,连呼吸都开始不稳,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夜说了些什么。\r
沈夜说了两遍,见谢衣的手指还是像打结了一样,有些不耐地弯下腰,伸出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上,按着他的手指弹下去。\r
谢衣脑中轰然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沈夜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下巴几乎要搁到他的肩上,是一个从背后环抱的亲昵姿态。他茫然地感受着右手背上的温度,手指被沈夜的修长手指所引领着,在黑白琴键上跳起了双人舞。\r
“这里应该这么弹……对,就这样……很好……”\r
动听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仿佛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私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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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谢衣已经气息急促,他咬住了嘴唇,才勉强让自己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沈夜还是注意到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r
谢衣微微侧脸,只见他眉目含情,脸颊微红,嘴唇湿润,眼睛里水光盈盈。沈夜看着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个无可抑止的念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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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吻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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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停在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上,四目相对,气息相闻,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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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钢琴上的手指因内心的激荡而不自觉地弯起,按下了琴键,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却惊醒了如在梦中的二人,谢衣立刻转过头去,沈夜也直起身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低低地轻咳了一声,然后突然抽抽鼻子,说:“什么味道。”\r
话音刚落,谢衣猛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他快步走进洗手间,紧紧地关上了门。\r
沈夜疑惑地又闻了闻,但是空气中的那丝甜香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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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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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这回是真的要糟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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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就像一条直线,乏味而平静,他也曾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然而自从那天的一条短信,生活就像撞击到原子核上的电子一样,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转。\r
但沈夜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一个巧合让原本平行的两段人生轨迹有了交点,然而沈夜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回到他本来的生活中去。\r
如果现在停下,一切还来得及。谢衣决定不惜代价也要尽快帮助沈夜恢复记忆,然后他们就可以从此各自分道扬镳,再不相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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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在浴室里呆了很久,虽然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是心理作用让他又仔仔细细地冲洗了好几遍。出来以后他迎面遇上了沈夜,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r
这微妙气氛一直延续到睡觉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一室,但是谁都没有卧谈的兴致。谢衣一直提心吊胆地躺在床上,担心自己身上还有残余的味道,但是看沈夜并没有什么表示,而且很快就呼吸平稳地安然入睡,才稍稍放下一颗心。\r
但是他仍旧辗转反侧,心乱如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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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谢衣突然听到沈夜轻哼了一声。\r
过了一会,又是一声低低的呻吟。\r
谢衣轻轻地下了床,打开一盏台灯,只见沈夜双目紧闭,眉间深深地皱起,额头上满是冷汗。试探着摸了一下他的手,触手间也是一片冰冷潮湿。谢衣明白他是陷入了噩梦之中,于是轻轻地握住那只手,低声叫道:“沈夜,醒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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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这一次察觉了自己是在做梦。\r
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在谢衣的家里,然而此刻四周却是无垠的荒野,面前只有一座巨大的灰色建筑,正中央大开的门通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怪兽的巨口要择人而噬。\r
他心头神思难明,只是茫然地走进了那扇大门。\r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前方是宛若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r
他独自一人,慢慢地向前走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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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r
“老师!”\r
一个身体扑进他的怀里,他顺势将其抱住。那人仰起头,面容却是一片模糊。这情景十分诡异,他却并不害怕,心下只觉得欢喜。\r
四周渐渐地明亮起来,他看清了自己正身处一个房间之中,确切地说是在床上,那人正和自己紧紧相贴,赤裸的身体相互交缠。\r
“老师……”那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响起,带着温热潮湿的吐息,十足的诱惑缠绵。\r
他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低下头去,在那张模糊的面容上落下温柔亲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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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一股大力把他拉向后方,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倒退着远去……\r
他恍然记起,在之前的梦中也曾见过这一幕。\r
不!为什么又一次……!\r
他竭力向前伸出手,然而那人回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句话。\r
如同玻璃上的水雾被擦去,周遭的一切终于变得清晰,他看见那张熟悉面容上露出哀伤表情,嘴唇轻启,对他说:\r
再见了,阿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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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r
沈夜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模糊。\r
然而他的思绪却仍然陷在梦境里面。朦胧中,面前的身影一点点清楚起来,竟然渐渐地和梦中所见之人合为一体。\r
他紧紧地握着那只手,心想这一次终于抓住了,太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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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你没事吧?”\r
谢衣发现沈夜睁开了眼睛,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r
沈夜定了定神,彻底清醒过来。他盯着谢衣,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我是说,在那一次之前。”\r
谢衣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怎么了?”\r
沈夜抬起手遮住眼睛,低低地说:“没什么……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r
谢衣微觉有异,却不好再追问。两人各自上床重新睡去,一夜无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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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二人的相处一如既往,只是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学钢琴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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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是周日,谢衣一大早便开车去买了各色食材,到了下午,乐无异和夏夷则准时登门拜访。\r
谢衣接过他们手中的大包小包,埋怨道:“说了我请你们吃饭,还带这么多东西。”\r
乐无异笑着说:“怎么好意思再劳动师兄……”他突然看见了谢衣身后的沈夜,不禁一怔。\r
沈夜穿着谢衣买的一身兔子图案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翘着一根呆毛,懒洋洋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r
谢衣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沈夜,是我的……朋友。”然后又转过身说道:“这是我同实验室的师弟乐无异,和无异的朋友夏夷则。上次跟你提起过,他们也吃过我做的饭。”\r
三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竟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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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和乐无异联手将谢衣拦截在厨房之外,谢衣颇为失落,便将夏夷则拉进了里间,说起今天的正事。\r
谢衣一直知道夏夷则的家中颇有背景,但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想着他说不定能接触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秘密数据库之类。于是他跟夏夷则大略说了一下沈夜的情况,然后问他是否有办法查到沈夜的身份。\r
夏夷则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说只需要沈夜的姓名和年龄,如果有一点血样就更好了。\r
谢衣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沈夜的年龄。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血样分析仪,就跑去了厨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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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呆毛二人组正在进行气氛友好的对话。\r
乐无异首先发问:“你和我师兄是什么关系。”\r
沈夜正在切菜,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说:“同居关系。”\r
乐无异:“……”\r
沈夜:“?”\r
乐无异:“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没听师兄提起过你。”\r
沈夜想了一下:“周一。”\r
乐无异:“……”\r
沈夜:“?”\r
乐无异觉得自己似乎懂了谢衣为什么要请两天假,只能说:“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嗯,你要好好对他。”\r
沈夜一挑眉,明白过来他是误会了,但是什么都没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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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谢衣跑过来,对沈夜说:“借手一用。”\r
他拉过沈夜的手臂,拿着血样分析仪往上扎了一下。沈夜神色不动,问:“做什么?”\r
谢衣在屏幕上选择了“年龄”一项,片刻后一个数字显示出来,“48”。\r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都这么老了。”\r
沈夜:“……”\r
“开玩笑的。”谢衣笑道:“还没过完三分之一的人生,怎么能算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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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把血样交给夏夷则,道了谢,然后提起了那天遇到清和的事。“清和主任好像很想你。”\r
“我已经决定退学了……麻烦你替我向老师说声抱歉。” 夏夷则摇摇头,“不,还是我自己去说吧。”\r
谢衣吃了一惊:“你不学医了?”\r
“嗯。家里希望我改读其他学校,以后从政,我同意了。”\r
“这样……”谢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
“没什么,我已经想通了。”夏夷则淡淡一笑,“我之所以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从政在实质上也是一样的。”\r
他说:“治这个国家的病,能救更多的人。”\r
“你说的很对。”谢衣也笑了,“加油,祝你好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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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厨二人组已经在外面招呼他们开饭了。\r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谢衣惊叹道:“无异,你当可嫁了。”\r
明明是平时经常开的玩笑,乐无异却苦了一张脸,说:“师兄,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
“怎么,家里又让你去相亲?”\r
“嗯……”乐无异垂头丧气,呆毛又垂了下来。“这次听说是和总统的三公子……”他抱怨道,“他们家找什么样的Omega找不到,为什么要找我一个Beta啊。再说我还不想结婚。”\r
谢衣劝道:“你父母也是为了你好。”\r
“我知道。”乐无异说,“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爸妈,但是对我是真的好,所以不管是相亲还是什么,我都会去的。不过嘛,能拖一阵是一阵。”\r
谢衣听乐无异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在一次去火星的旅行途中丧生——那是一次有名的重大航天事故,遇难者大概有几百人——然后他就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大家快吃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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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夷则果然言出必践,两天后谢衣就接到了他的电话。\r
“师兄,”他上来就问,“你确定……你那个朋友是48岁?”\r
“是啊,我用血样分析仪测的。”谢衣疑惑道,“你也有他的血样,有什么问题?”\r
“不……确实。”夏夷则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是我搞错了,抱歉。这里只有他上周在C市警局办的新身份,查不到在那之前的记录。”\r
谢衣微感失望,“哦,没关系……谢谢你帮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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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他又接到了秦旸的电话。\r
“我们查了那个号码的通讯记录,只有那一条短信。机主没有登记过,查不到他的身份。手机是网上购买,寄送地址是一个公用邮箱,现金自动付款。”秦旸说,“而手机上也没有指纹和任何DNA残留,那个人应该带着手套,说明他很有反侦察经验。”\r
“GPS定位记录显示,那段时间没有车辆经过。我们也查了卫星照片,但是因为卫星每隔一小时才拍摄一次,我们只看到前一张里还是一片空地,而后一张里沈先生就出现了。这一小时中发生了什么,目前还不清楚。”\r
最后他总结道:“现在最有希望的就是等沈先生自己恢复记忆。他现在如何了?”\r
“不,他还没有恢复记忆……”谢衣为难地说。一天里连续失望两次,他不禁有些灰心。\r
秦旸听谢衣讲了他们的近况,得知他们每天都待在家里,建议道:“我觉得,不妨带他到处走走,如果看到熟悉的事物,说不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r
谢衣简直要狠狠的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一直想不到这一点。向秦旸诚恳道谢之后,他决定以后有空就带沈夜出门,不要让他整天宅在家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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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回到家里,沈夜还穿着那一身家居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看电视,手里还拿着一罐可乐,一副打算宅到天荒地老的样子。见到他进门,也只是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r
“快起来。” 谢衣看他这副样子,不禁想笑。“我们今晚出去吃饭,然后我领你到处走走。”\r
“哦。”沈夜不置可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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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专题,这一期是为纪念消灭LYC病15周年而特别制作的节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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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C病是200余年前被发现的一种疾病,以发现者,当时任青玉坛医学院院长的雷严教授的名字命名,称为Lei-Yan Cognitive syndrome,简称LYC病,又名浊气病……LYC病毒侵袭外周神经系统,导致肢端萎缩坏死等症状,少数病例中侵袭中枢神经系统,造成短期记忆丧失和认知障碍,相当一部分患者最终死于大脑皮层功能的不可逆损害……在研制出特效药之前,每年全世界有十几万人死于LYC病及其并发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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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对这个有兴趣?”谢衣在卧室里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r
“我好像对这东西有些印象。”沈夜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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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LYC病的特效药‘神血’由国家军事医学科学研究所于22年前研制并投放市场,短短三年间就治愈了所有患者,同时又推行了疫苗接种措施,其后的四年之内,没有任何新的病例发生……15年前,联合政府正式宣布LYC病已被消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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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的主基地在22年前,即‘神血’研制成功前后,因为不明原因而永久关闭……军方负责人至今拒绝对此作出解释,所以尚不清楚是否与‘神血’的研究有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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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只听见客厅里“当”的一声大响,急忙跑出去。“怎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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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坐在沙发上,手中的可乐罐掉在地上,可乐流了满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死死地盯着电视,声音仿佛从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r
“我见过……这个地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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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灰色建筑,矗立在一片荒野之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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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其实说远也不算远。”谢衣一边查看地图,一边说,“从我们这里沿着一条高速,四个小时左右可以到那附近的一个小城市W市,然后从W市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小时。”\r
沈夜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网上查找相关新闻。他一边翻看,一边低声说道:“那座建筑建造于大约150年前,最开始是作为一个秘密地下研究基地,后来内部又几经扩建,最后变成国家军事科学研究所的主要基地之一。据说LYC病的研究最初就是在那里进行……但是所有相关人员和项目资料都是高度机密。”\r
“22年前,这座基地突然被永久关闭。军方负责人拒绝对此作出解释,有人猜测是因为安全事故……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合上电脑,叹了一口气。\r
谢衣说:“不管怎样,我们先过去看一看,也许用不着进去呢。”\r
沈夜微微颔首。“什么时候?”他问。\r
“明天一早吧,今天太晚了。” 谢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正好老板不在,我连假都不用请。”\r
沈夜深深地看着他。“……多谢。”\r
“不,这没什么。”谢衣连忙摇手,“我也很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记忆,早日和家人团聚。”\r
“家人……”沈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连身份都没有,又去哪找家人。”他看着谢衣,问道:“你的家人呢?从来没有听你谈到过他们。”\r
谢衣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r
“抱歉。”\r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自己安安静静地做研究也很好。”谢衣摇摇头,心里补充了一句:在遇到你之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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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踏上了前往W市的旅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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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车在电磁公路上安静而平稳地高速滑行,两人坐在车里,一路上默默无语。\r
这情景一如当初从医院去往谢衣家的途中,然而空气里却少了几分陌生,多了几分熟稔和暧昧。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如今想来,却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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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谢衣轻咳了一声,问:“要听音乐么?”\r
沈夜点了点头,“你随意。”\r
谢衣打开了车内的音响,钢琴曲的旋律如水银泻地一般流淌出来。\r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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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谢衣又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想起多少了?除了那座建筑之外。”\r
沈夜摇了摇头;“没有。就连那座建筑,也只是梦里见到过。”\r
“梦里?”\r
沈夜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梦中那一段似真似幻的旖旎温柔……还有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那张熟悉的面容……\r
他摇了摇头,一双眼漆黑深邃,定定地看着谢衣,突然问道:“你相信有轮回转世么?”\r
这话题十分突兀,谢衣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轮回转世?”\r
沈夜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哦,没什么。”他移开了目光,回过头去望向前方。“你这样的物理学家应该不相信这些。”\r
“不,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不确定。”谢衣摇摇头,“不能被证伪的命题就无法被否定,如果说在宇宙的初始之前有上帝的存在,我也不会惊讶。”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但是对‘现在’没有影响的事物,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好好享受今生,玩个尽兴吧。”\r
沈夜唇角微弯,“你倒是洒脱。”他轻叹道,“可惜人生在世,往往不能尽兴,因为还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负的责任。”\r
谢衣耸耸肩,“也许吧。但是我这种普通人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责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他眼里含着笑意,瞥了一眼沈夜,“倒是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想着要负责任,想太多容易老。”\r
沈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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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W市,他们休息了一下,吃了点简单的午饭,就继续向着那个废弃基地出发。\r
那里相当偏僻,没有铺设电磁公路,所以谢衣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地上开车。他在城市里习惯了自动驾驶,因此车技不是非常熟练。\r
在又一个急刹之后,沈夜终于忍无可忍,提出换他来开。谢衣只好把权限转交给他,沈夜在熟悉了一下车子之后,果然开得十分平稳,以至于谢衣坐在旁边犯起困来,头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睡着了。\r
后来他真的睡着了,所以并没有觉察到沈夜望向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少许复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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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被叫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他揉揉眼睛,发现夕阳已将要沉下地平线。\r
“怎么这么晚了……比我想象的要久。”\r
“早就到了,但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谁知道你一直睡到现在。”沈夜斜倚在车前盖上,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r
他望向下面的那座灰色建筑,低声说:“就是这里……”\r
谢衣从车里面钻出来,和他一起看过去。那建筑并不高,背靠着这片山坡,一部分顺着坡度嵌入了山壁之中,他猜想它的主体应该是在地下。 “想起什么了吗?”\r
“没有。”沈夜摇头道,“但我觉得,我以前应该是在那里工作过,想起来的几个画面都是在那座建筑的内部。”\r
“等一下,不是说那里22年前就被关闭了么?”\r
“所以大概是在那之前吧。”\r
谢衣揉揉额头,“这也太久了吧……”他想了想,又振奋了一些。“不过也算一条线索,我们可以查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名单。”\r
沈夜摇摇头,“这里的一切资料应该都是保密的。”\r
谢衣不答,心里想着回去再找夏夷则帮忙好了。\r
“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可能因为这里封闭已久,外围并没有什么安保措施。”沈夜说,“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到近处看看。”\r
“好。”谢衣二话不说,从后备箱里面拿出一个背包,又向包里塞了几件东西。“以防万一,我们就趁着天黑行动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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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溜下山坡,在夜色的掩护下从侧方接近了那座建筑。正如沈夜所言,这里看起来废弃已久,破败不堪。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在稀疏的灌木和岩石下方投下阴影,四周寂静如死,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r
在近处仔细看去,这座建筑的外表显得更加陈旧,灰色的混凝土外墙上满是风沙的侵蚀痕迹,在墙上约三米高的地方有几扇窄小的窗户,玻璃上覆盖了一层尘土,从中隐隐地透出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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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吹过,谢衣缩了缩脖子,无端地生出了一种被人窥视着的心慌感觉。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指着上方的窗口说道:“试试从那里进去?我带了开窗的器械,但是没带梯子。”\r
沈夜也悄声问道:“你会开窗?”得到谢衣肯定答复之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说:“上来。”\r
谢衣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跳加速了一瞬间,但是此时此刻顾不上胡思乱想,只是点了点头。\r
沈夜弯下腰,让谢衣跨坐在他肩膀上,然后直起身子,将他举到那个窗口。谢衣在上面捣鼓了一阵,然后只听一声轻响,他已经把那扇玻璃拿在了手中,两条结实大腿轻轻一夹,示意沈夜放他下来。\r
沈夜把他放了下来,接过那扇满是尘土的玻璃,藏在一边的灌木丛中。两人等了一会,让里面的空气恢复流通,然后谢衣打开背包取出一根上面打了几个结的粗绳,将其中一端留在地上,再一次踩着沈夜的肩头爬上了那个窗口,将绳子固定在窗框上,然后跳了进去。\r
他进去之后,沈夜也抓住那根绳子,双手一用力,两步蹬着墙壁便爬上了那扇窗口,单手抓住窗框一撑,身形矫健地翻了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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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着绳子轻盈地落在地上,激起一蓬灰尘,在灯光里纷纷扬扬地落下。谢衣已经打开了他的便携式冷光灯,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地方。只见他们所在之处是一间大厅,从地面到墙上都空无一物,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后来被人清扫过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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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雕塑,外形是一个留着长须的男子,被发跣足,单手执杖。沈夜低声说道:“神农雕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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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向内走去,只见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面完全空白的墙壁,左右原本似乎是各有一条走廊,但是入口已经被落下的铁制闸门严丝合缝地封住了。谢衣试着推了推两侧的铁门,感觉那门十分厚重,无论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他转过身说道:“怪不得没有安保系统……原来根本就不需要。”\r
沈夜一只手贴在面前的墙壁上,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然后他抬起头,说:“这里原先也有一条走廊……只是被封死了。”\r
谢衣走过去细看,果然发现那面墙壁的颜色与别处不同,显然是后来才砌的,可以想见的是墙后也有一道同样的铁门。“连铁门都不够,还要用水泥封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触摸那面墙壁。\r
“……!”他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了手。\r
沈夜见他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r
“没事。”谢衣定了定神,“刚才一瞬间,我感觉到这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应该只是错觉。”他又伸出手贴在墙上,“……现在没了。”\r
然后他又提着灯四处查看了一下,片刻后失望地回来了。“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呢,想起什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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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闭着眼睛,整个人靠在那堵墙上,在冷光灯下他的脸色苍白得简直没有人气,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r
“我记得这后面应该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几部电梯……电梯的旁边是楼梯,螺旋形的楼梯,很长很长,一直通向最下面的第七层……”\r
谢衣等了一会,不见他继续往下说,忍不住问道:“……然后呢?下面有什么?”\r
沈夜摇摇头,一语不发,灯光从下方照射着他的脸,让他的表情一瞬间看起来竟有些可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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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那扇空了的窗户被风吹着,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地上的灰尘被引着打起了小小的旋。虽然身处室内,谢衣仍然感觉身边有一丝冷风拂过,皮肤上起了一层寒栗。他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环顾四周。\r
大厅里十分空旷,灯光只照亮了他们身周的一小块地方,而没有灯光的角落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黑暗之中。一片寂静中,不知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风声,还是角落里有什么在窃窃私语……\r
谢衣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为何觉得非常心慌,不禁催促道:“看来就这么多了,我们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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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r
于是两个人走回那扇窗的下方,沈夜先抓着绳子爬上窗口。等他跳出去之后,谢衣也爬了上去,他骑在窗口上把绳子解开,收回到背包里,然后纵身向下一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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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时候脚下正好踩到一块小石头,他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低低惊呼了一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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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刚落,另一个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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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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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捂住了嘴,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r
这里有人?!这里怎么会有人?!\r
就算这里有全套电子防卫设施,一队机器人保安,他也不会更加惊讶。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在看守这座废弃的建筑?\r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守卫见没有人回答,竟然是向着这边来了。\r
此时要逃已经来不及了,谢衣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把他拉了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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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别动。”沈夜把他拉到一丛灌木和岩石的后面,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r
谢衣点点头,抱着背包蹲下缩成一团,沈夜在后面紧贴着他。两个人躲在最大的一块岩石后面,屏气凝息,一声也不敢出。\r
那脚步声失去了目标,有些迟疑,但还是一路向着这边过来了。\r
谢衣缩在岩石后,一动也不敢动。他茫然地想,这不合情理……一座废弃的建筑,为什么需要人看守?若是它重要到必须有人看守,那为什么只有一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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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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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吹过,灌木飒飒作响,头顶上的窗口在风中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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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渐渐放慢,然后停下了,想来是那守卫正在犹豫不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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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在寂静的夜里直接震荡着自己的耳膜。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害怕这声音被人听见,并且默默地祈祷着那守卫能快些离开。背后紧贴的胸膛里面传来同样急促的搏动,想来沈夜此时也是一样紧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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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竟然是又慢慢地往这边接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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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咬住嘴唇,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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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突然响起“唰”的一声。谢衣正在精神紧绷的时候,被那响动惊得全身一震。\r
然后他看见一只野猫从那片灌木丛里钻出,跑过他们藏身的岩石附近,又一头钻进了前方的另一片灌木丛。\r
那守卫刚才好像也被吓了一跳,看到那只猫之后,他松了口气,低低地咒骂了一句。\r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很不情愿靠近这里。也许是以为之前的声响是这只野猫弄出来的,他在原地又停留了一会,然后终于转身离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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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谢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胸腔里激烈的搏动正在趋于平静。\r
他定了定神,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些不对。\r
岂止是有些不对……他简直是整个人都靠在了沈夜怀里。\r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一瞬间脸上烧得发烫,耳朵里嗡嗡地响,心跳得比刚才还剧烈,下意识地就要挣扎起来。沈夜立刻收紧了手臂,将他牢牢地禁锢住,低下头在他耳边用气音轻声说:“还没走远,别动。”\r
谢衣果然不动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他知道自己连耳根都已经变得通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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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紧紧地抱着谢衣,一动不动地等待着。\r
过了一会,他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r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片刻之后,那气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的浓郁。\r
香甜,温和,又带着一点刺激……像是上了年份的美酒,让人醺醺然沉醉其中,又能挑起内心深处所沉睡的,某种原始而本能的欲望……\r
他就算失去再多记忆,也不会认错这种气味,因为这种气味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Alpha的基因里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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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Omega即将发情时,分泌的信息素的气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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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气味的源头,就是他怀中的这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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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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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之前为什么会有种种反常的表现,为什么在那一次钢琴课之后,就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明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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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心慌意乱地缩在沈夜怀里,感觉自己从脸到身体都在发热,心跳剧烈得几乎要眩晕,身上一阵阵地出汗。隔着两层薄薄的织物,他的后背紧贴着另一个散发着热度的身体,强烈的Alpha气味将他从头到脚地包围,不留一丝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r
他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他们还身处于危险之中……但是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却似乎挑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而且身体对外激素产生的本能反应,是大脑所无法控制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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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要命的是,他突然感觉到沈夜身体上的某个部位起了变化。\r
火热,坚硬,像是烧红的铁块紧紧地抵在他的臀部,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r
谢衣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又挣扎起来。这微弱的挣扎不出所料地被压制住,然后那个人带着点无奈的低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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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别让他闻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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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怔了一下。当他明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之后,瞬间就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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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要变成Omega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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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丢脸地在这种地方开始发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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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被他发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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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打击之下,谢衣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而下一秒反应过来,又羞愧得无地自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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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部,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像是沸水中的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却在浮上水面的瞬间全部破碎,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无法思考。他甚至开始希望下一刻就有小行星撞上地球,或者眼前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让他跳进去,以此逃避这个不想面对的现实。\r
保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一朝暴露出来,而且是在最难堪的境地下,以最不想要的方式……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让他的大脑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不知过了多久,沈夜示意已经可以离开了,他还呆呆的没有动弹,沈夜拉起他的手腕,他就顺从地跟着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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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上车子,谢衣还是仿佛魂游天外一般,低着头坐在那里。沈夜也一语不发地开着车,只是把空气过滤器开到了最高档。过了一会,他又打开了车窗。\r
和一个散发着诱人的信息素,却毫无自知之明的Omega在狭小空间里单独相对,还要保持意识清醒地开车……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紧地抓住了方向盘,强行压下了体内躁动的欲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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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一路上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谢衣则是低下头盯着地面,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句话都没有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让这段短短的路程仿佛变成了漫长无尽的煎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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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他们就回到了W市,沈夜却觉得好像是过了一天那么久。他没有询问谢衣的意见,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自助式旅馆,看也不看就随便选了一间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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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但内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是从那天开始,还是更久之前?自己明明是那么抵触Omega的身份……如果将来真的变成了Omega,那他该如何自处?而沈夜……又会如何看他?\r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心中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外界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跟着前方的背影,走进了一个房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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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在身后无声无息地关闭,然后他后背突然一痛,却是被人用力推到了墙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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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把谢衣紧紧地压在墙上,一动不动地直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像是黑夜里暴风雨欲来的海面,波涛汹涌,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淹没。\r
谢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茫然地想道,自己好像从没见过沈夜这么生气的样子……\r
然后他听见耳边响起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一直在用抑制剂?那东西对身体……你不要命了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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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挣扎了一下,但是完全无法挣脱那双有力的手臂。沈夜盛怒之下不再收敛自身的气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浓郁的Alpha信息素简直是铺天盖地,毫无保留地压了下来。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正常地开口说话。\r
“不。”他艰难地摇头,“我不是Omega……本来不是。”\r
沈夜皱起了眉。“开什么玩笑。”\r
谢衣苦笑了一下。“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他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身体的秘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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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讲述的内容实在是匪夷所思,沈夜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虽然听起来十分像个科幻故事,但是他不知为何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r
“也就是说,你的体质可以改变?”沈夜皱着眉头,盯着他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变成Omega了?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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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闭上双眼,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久久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安静,两个人靠的极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r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了回去。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温柔得几乎带了一点忧伤,目光却异常的平静而专注,里面是满满的,不容错认的深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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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明白么。”他轻声说道,“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沈夜。”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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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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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衣,瞳孔在逆光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看不出任何情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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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于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看着地面。\r
“抱歉,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吗?”他低声说道,“只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应该就……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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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突然一花,是眼镜被摘下来丢在地上。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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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将他整个人压在墙上,狠狠地吻了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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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用力地碾压,舌尖强势地入侵,勾住对方的舌尖紧紧交缠,他们如同两只发情的动物一般渴求着彼此的气息,互相撕咬,让亲吻激烈得像一场搏斗。混乱中不知谁的牙齿咬破了谁的嘴唇,血液的腥甜混合着信息素的气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将身体里的原始本能彻底点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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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紧靠在墙上,仰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应着这个亲吻。唇上火热柔软的触感中带着一丝尖锐痛楚,酥麻快感如电流一般传到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地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如果不是被沈夜压着,此刻已经顺着墙滑落下去。\r
口中的每一寸都被毫不留情的扫荡,连胸腔中的氧气都一并夺走。谢衣几乎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大脑因为缺氧而一阵阵的眩晕,鼻端充斥着Alpha的强烈气息,身体抖得像风中的一片落叶。但是他仍然颤抖着伸出了双臂,紧紧地环住了沈夜的肩头,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这个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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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得到了回应,愈发用力地把谢衣压在墙上。他们的身体更加紧密地相贴,中间再也没有一丝空隙,契合得简直像是天造地设一般。\r
两个人紧紧地互相拥抱,感受着彼此胸腔里激烈的心跳,深深地呼吸着对方的气息。那感觉无比的默契而熟悉,甚至令他们有种错觉,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在一起,中间经历了短暂的分别,而如今终于又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了彼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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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摸索到谢衣的衬衫领口,然后双手用力往两边一扯。几声轻响之后上面的扣子全都飞了出去,领口被拽得大开,露出底下大片光洁的肌肤。然后他伸手覆了上去,感觉到掌下的肌肤正在微微颤抖。\r
谢衣紧闭双眼,从鼻子里低低“嗯”了一声。他整个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前却紧紧贴着另一具肉体的温度,感受着灼热的掌心在自己身上爱抚,两者的鲜明对比带来了更加强烈的刺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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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只手抚上胸前的一点时,谢衣整个人都剧烈地弹了一下。他想要挣脱,舌头却被沈夜狠狠地吸住了不放,让他一动都不能动,舌根被拉扯得生疼,一线水光顺着无法合拢的唇角流了下来。\r
两根手指不住地挤压揉捏着浑圆饱满的肉粒,又拈住它轻轻地拉扯拧弄,直到把它欺负得颤巍巍挺立起来还不肯罢休。谢衣的嘴被堵住,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含糊的呻吟。他整个上身都被紧紧压制着无法动弹,只好无力地承受着胸前的挑逗,被逼迫得眼角湿润,而下身被快感驱使着不由自主地扭动,与沈夜的下身紧贴着相互摩擦,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坚硬的欲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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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ga动情的香味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沈夜觉得自己也已经到了意志的极限。他暂时放开了谢衣,胸口不住起伏,低沉声音里掺杂了欲望的沙哑,无比诱惑。\r
“可以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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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眼睫低垂,脸上晕红一片,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已经被吻得微微红肿,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情欲的颜色。他点点头,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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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沈夜低下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你说过,一旦被标记,就再也无法改变……你真的不会后悔?”\r
谢衣抬起头,和他目光相接。灯光落在清澈湿润的灰色眼眸里,碎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映出其中一个人的影子。\r
他低声说道:“……不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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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谢衣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当他意识到那是床时,沈夜的身体已经带着火热的重量压了下来。